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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姨在瑪奈弗家中是一個兼作伴娘與管家婦的親戚;但她決不象因境況關係而接受這種尷尬地位的人,會在主僕之間兩面受委屈。李斯貝特與瓦萊麗的友誼是那麼熱烈,在女人之間那麼少見,惹得刁鑽促狹的巴黎人立刻加以譭謗。洛林女子的陽性而枯索的性格,與瓦萊麗那種異國情調的柔媚性格,正好成為對比,而就是這個對比引起人家的壞話。瑪奈弗太太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朋友,無形之中增加了謡言的份量,其實她是有心替貝特安排親事,而這頭親事,我們以後會看到,是讓李斯貝特雪恥報仇,出盡惡氣的。貝特簡直經過一場大革命;瓦萊麗要裝扮她,果然極有成績。這個怪僻的姑娘,也戴上胸褡,顯出細腰身了,光滑的頭髮也灑上生髮油了,裁縫送來的衣衫不再改削就穿了,腳上套着講究的小靴、灰色絲襪,——一切都由供應商記入瓦萊麗的賬上,由當事人照付。貝特經過這番改裝,始終戴着黃開司米披肩,一別三年的人簡直會認不得她。這另外一顆黑鑽石,鑽石之中最少見的,經過巧妙的車工與合適的鑲嵌之後,教某些野心的公務員見了十二分賞識。初次遇到貝特的,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她那股生辣的氣息吸引。聰明的瓦萊麗為烘托這種氣息,儘量利用貝特僵硬的身段,在裝束上加意渲染,把她裝成血腥的女修士①一流:額上纏着頭巾,陪襯那張橄欖色的乾枯的臉,黑眼睛正好配上黑頭髮。貝特,彷彿從畫框中走出來的,克拉納赫與梵·愛克②畫的童貞女,或是拜占庭藝術中的童貞女,跟她們一樣的僵直,板滯;而那些神秘的人物,原是和埃及女神與埃及雕塑家所作的神像同一類型的。她是一座能夠行動的、用花崗石玄武岩或斑岩刻就的石人。有了老年的保障,貝特就有了興緻;她上哪家吃飯去,興緻也就跟着一起去。上面說過,她小公寓的房租是由男爵付的,所有的傢具是她的朋友瓦萊麗把從前臥房與小客廳裡的舊貨送給她的。
①英國小說家劉易斯的《修士》中的人物,一個放蕩而可怕的女人。
②克拉納前(
1472—
1533),德國畫家,雕刻家;梵·愛克(
1385?—
1441),弗朗德勒畫家。
「我開場是一個吃不飽的村姑,想不到現在變了時髦女人,」她說。
她繼續替裡韋先生做些最精細的綉作,說是為了不要浪費光陰。其實她的日常生活忙得很;只是鄉下人的脾氣,始終不肯扔掉吃飯傢伙,在這一點上,他們象猶太人。
每日早上,天剛亮,貝姨便帶了廚娘上中央菜市場。在貝特的計劃中,使于洛男爵傾家蕩產的家用賬,應當替她親愛的瓦萊麗撈進一筆,而事實上也的確撈進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