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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萊麗把男爵也收拾得服服帖帖,用花言巧語的奉承,逼他露出衰老的本相;她的手段正好說明這等女人的居心險毒。得天獨厚的體格,有如久攻不下的城堡,終有一天要暴露它的真情實況的。眼見帝政時代的美男子快要顯原形了,她覺得還應當叫他早一點出醜。在姦夫淫婦秘密結合了六個月之後,她對他說:
「老軍人,你何必費事?難道你還有野心,想對我不忠實嗎?你不修飾,我倒覺得反而好看。那些假裝的風情,替我免了罷。你以為我愛你,是為了你靴子多抹了兩個銅子的油蠟,為了你的橡皮束腰,為了你的背心,為了你的假頭髮嗎?老實說,你越老,我越放心,我的于洛越沒有被人搶去的危險!」
既然深信瑪奈弗太太的愛情與至誠的友誼,——他不是打算跟她同居到老的嗎?——他便聽從這番體貼的忠告,不再染他的鬢腳染他的頭髮。有一天早上,魁偉的美男子埃克托,居然滿頭白髮的出現了。瑪奈弗太太告訴她親愛的埃克托,說他頭髮根裡白白的一條綫,她已經見過不知多少次。那天她一見面便說:
「白頭髮配上你的臉真合適,相貌溫和得多;你好看極了,可愛極了。」
這樣一開端,男爵把皮背心、束腰、和一切扎束身體的傢伙,全部擺脫了。肚子掉了下來,身體的臃腫顯了出來。挺拔的橡樹一變而為碉堡,動作的笨重簡直可怕,男爵象路易十二一樣驟然之間老了許多①。依然漆黑的眉毛,還有一點兒美男子的影子,好似諸侯舊府的牆上留下一些雕塑的殘餘,暗示當年宮堡的氣概。這種不調和的現象,使還很精神還很年輕的眼睛,配着紫膛膛的臉色格外突兀,因為在多年紅潤的臉上,粗硬的皺襇明明是情慾與自然苦斗的結果。於是于洛的身體變為一座壯美的殘骸,生命的元氣彷彿蔓藤野草似的表現在耳朵上、鼻子上、手指上、給人的印象有如羅馬帝國的斷垣殘壁上面長着的青苔。
①相傳路易十二于五十二歲時娶英國年輕貌美的瑪麗為後,三個月後即病故。
既然民團團長存心報復,想大張曉喻的教男爵敗在他手裡,瓦萊麗又怎麼能周旋于克勒韋爾與于洛之間,使他們相安無事呢?這一點當由後文解答,眼前只要知道李斯貝特與瓦萊麗兩人,安排好一套陰謀詭計,促成這個結果。瑪奈弗看見妻子在眾星捧月、惟我獨尊的環境中出落得更加嬌艷了,便在眾人面前裝做死灰復燃,對妻子愛得發瘋一般。這種妒忌雖然使瑪奈弗先生成為煞風景的人物,瓦萊麗愛情的佈施,卻因此大大的提高了身價。瑪奈弗對署長是放心的,他已經衰退到昏聵老朽的程度。唯一使他看了有氣的人,正是克勒韋爾。
大都市特有的糜爛生活,是羅馬詩人描寫過,而我們為了廉恥觀念沒有名字好稱呼的;瑪奈弗就被這種生活淘虛了身體,其醜惡有如蠟制的解剖標本。但是這個癆病鬼穿起上等衣料,兩腿套在漂亮褲子裡象竹竿般晃來晃去,乾癟的胸膛披上雪白而薰香的內衣,腐爛的人肉臭用麝香遮蓋了。瓦萊麗要他跟財產、勛章、職位相稱,教他按照宮廷習慣穿紅鞋根的靴子。這個行將就木的浪子的醜態,使克勒韋爾非常害怕,副科長一瞪白眼,他就受不了。想到瑪奈弗,區長就做惡夢。不料壞蛋一發覺妻子與李斯貝特給了他這點威勢,越發耀武揚威。身心糜爛的傢伙,最後一條財路是客廳裡的紙牌,他便儘量搾取克勒韋爾,而克勒韋爾以為既然偷了他老婆,對此有身分的公務員,理當情讓三分。
眼見那骷髏似的下流東西,把不知底細的克勒韋爾嚇得矮了半截,又眼見瓦萊麗那麼瞧不起克勒韋爾,拿他當小丑一樣開心:男爵自然認為他沒有情敵的資格而經常請他吃飯了。
瓦萊麗,身旁有了兩位情人保鏢,加上一個嫉妒的丈夫站崗,引得她小圈子裡的人個個眼紅,個個饞涎欲滴。一般娼妓求之不得的最困難的成功,靠了醜史,靠了大膽,靠了在外招搖才能達到的成功,瓦萊麗在三年之中實現了,而且而上還很光鮮。她的美貌,當年埋沒在長老街礦山裡的珍寶,好比一顆車工精美的鑽石,給沙諾見了會鑲成名貴的戒指的,市價業已超過它的價值;她在製造受難者了!……克洛德·維尼翁為她害着相思病。
我們和那些人物闊別了三年之後,這段補敘是少不得的,它也是瓦萊麗的一篇清賬。下面是她的同黨李斯貝特的清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