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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夫之婦蕩檢逾閒,固然是不可原恕的罪過;但也有程度之別。某些女人非但沒有喪盡廉恥,還要遮掩過失,表面上做得循規蹈矩,象上文提到的兩位太太;另外一批卻在不貞之外再加上投機取巧的卑鄙心理。瑪奈弗太太便是這一類居心叵測的娼妓,一開場就是不怕墮落的後果而墮落的,她們存心一面作樂一面弄錢,任何手段在所不惜,而且往往象瑪奈弗太太一樣有丈夫替她們招蜂引蝶,狼狽為奸。這些巾幗奸雄是最危險的女人,在所有巴黎女子的敗類中間最是要不得。一個真正的娼妓,象約瑟法、匈茲、瑪拉迦、珍妮·卡迪訥之流,彰明昭著的地位就是一個警告,象公娼館前面的紅燈和賭場裡的高腳燈一樣刺眼。一個男人明知走到這裡是走上了毀滅的路。但是裝腔作勢的正經、冒充的賢德、有夫之婦假仁假義的做作(她給你看到一切只是日常瑣碎的開支,面子上還不許你花天酒地的為她揮霍),卻叫你無聲無臭的毀滅,妙的是你一方面會自己譬解,一方面還不明白毀滅的原因。教人傾家蕩產的倒是這種猥瑣的家用賬,而非大吃大喝的尋歡作樂。一個家長很不光彩的把財產斷送了,等到窮途落魄的時候,連享盡繁華那種聊以自慰的念頭都沒有份。
這段議論,可以一針見血,揭穿許多家庭的內幕。瑪奈弗太太這等人,在社會各階層,甚至宮廷中都有;因為瓦萊麗是一個現實的人物,她的細枝小節都是從真實的人物身上採取得來的。不幸這幅肖像對誰的痼癖都醫治不了:那些笑容可掬、幻想出神、滿臉天真而一心想著金錢的天使,照樣有人愛的。
奧棠絲嫁了大約三年以後,到一八四一年上,于洛·德·埃爾維男爵被認為收了心,象路易十五的外科醫生所說的,老馬歸槽了;其實他為瑪奈弗太太花的錢,比為約瑟法花的多出兩倍。瓦萊麗儘管永遠穿得很整齊,卻保持副科長太太應有的樸素;她的奢華是在睡衣和家常便服上。這樣,她把巴黎女子衣着方面的虛榮,為了親愛的埃克托犧牲了。然而她上戲院的時候,永遠戴着漂亮的帽子,穿著最漂亮的時裝;
男爵陪她坐著馬車,定的是最好的包廂。
飛羽街上的公寓,占着一幢新式屋子的整個二層樓,坐落在院子與花園之間。屋內一切都很樸素。講究的是四壁糊的波斯綢與方便實用的漂亮傢具。例外的是臥房,陳設的奢華就是珍妮·卡迪訥與匈茲一派。挑花的窗帘、開司米的帷幕,金銀鋪綉的綢門帘;壁爐架上的時鐘和燭台是斯蒂曼設計的,骨董架上擺滿了珍奇古玩。于洛不願瓦萊麗的香巢比約瑟法的珠光寶氣的艷窟遜色。客廳與飯廳兩間主要的屋子,一間糊的大馬士革紅綢,一間是雕花的橡木護壁。但是為了樣樣東西都求調和起見,男爵過了六個月又在浮表的奢華之外加上一些實質的奢華,添置許多貴重的用具,例如銀器一項就值到二萬四千多法郎。
瑪奈弗太太的家,兩年之中出了名,公認為打牌玩樂挺舒服的地方。瓦萊麗本人也很快的被稱為可愛而風雅的女子。至于她驟然之間的境況寬裕,大家說是因為她的生身父蒙柯奈元帥,以信託方式留給她一筆巨大的遺產。瓦萊麗為未來着想,又在世俗的虛偽之上加上宗教的虛偽。她每星期日上教堂,參加一切宗教儀式:替窮人募化,為慈善機關服務,分發聖餐麵包,向街坊施捨,全部是埃克托出的錢。因此她的起居行動,樣樣很端方得體。許多人以參議官的年齡為證,認定她與男爵的關係是純潔的,說他是喜歡瑪奈弗太太機靈的頭腦,風雅的舉止談吐,差不多和路易十八喜歡文辭優美的情書一樣。
男爵和外客在半夜十二點同時告退,過了一刻鐘再回來。
這樁秘密的秘密是這樣的:
飛羽街屋子的看門人是奧利維埃夫婦。屋主人本來在物色門房,男爵和屋主又是朋友,奧利維埃夫婦便從長老街進賬很少而住所破爛的地方,搬入飛羽街這個收入優厚而極有氣派的屋子。奧利維埃太太從前是查理十世家中管被縟內衣的,正統派失勢之後,她丟了差事。她一共有三個孩子:最大的兒子,奧利維埃夫婦最疼愛的,已經在公證人那裡當小書記。正當這個寶貝兒子要輪到六個月兵役,把美麗的前程耽誤的時候,瑪奈弗太太設法把他免除了,理由是體格有缺陷;這種缺陷,兵役審查會在部裡的巨頭咬着耳朵囑託之下,是很容易找出來的。因此,查理十世的老馬弁奧利維埃和他的妻子,為了于洛男爵和瑪奈弗太太,連把耶穌從新釘上十字架都是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