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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喜歡你這等人。可是別忙,等你外侄孫女出嫁了再動身吧。她要做伯爵夫人了。」
什麼土著稅,搶購所得,以及退休職員受盤斐歇爾鋪子的錢,都是緩不濟急,不能立刻充作奧棠絲六萬法郎嫁資(其中包括五千法郎的嫁妝),和為瑪奈弗太太花的已付未付的四萬法郎用途。還有他剛纔送來的三萬法郎,又是哪兒來的呢?是這樣的。幾天以前,于洛向兩家保險公司合保了三年壽險,總數是十五萬法郎。付清了保險費,拿了保險單,于洛和貴族院議員紐沁根男爵從貴族院開過會出來,同車去吃飯,他開口道:
「男爵,我要向你借七萬法郎。你找一個出面的人,我把三年俸給中可以抵押的部分移轉在他名下,一年二萬五,總數是七萬五。也許你要對我說:你死了怎辦呢?」
紐沁根點了點頭,表示確有這個意思。于洛便從袋裏掏出一張紙:
「這是一張十五萬法郎的保險單,我可以把其中的八萬轉移給你。」
「你丟了差事怎麼辦呢?……」百萬富翁的男爵笑着說。
那一個非百萬富翁的男爵立刻上了心事。
「放心吧,我這麼提一句,無非表示我借這筆款子給你還是有交情的。大概你真是手頭緊得很,銀行裡有你的背書呢。」
「我要嫁女兒,」于洛說,「我又沒有財產,象所有老做官的一樣。在這個無情無義的時代,對一些忠心耿耿的人,五百位議員永遠不會象拿破崙那樣慷慨的。」
「得了吧,你過去養着約瑟法,毛病是出在這裡!老實說,埃魯維爾公爵替你拿掉了荷包裡的蛀蟲,倒是真幫了你忙。我嘗過這種滋味,所以同情你。」他這麼說,自以為引了兩句法國詩。「我做朋友的勸你,還是早早收場,免得丟了差事……」
這筆不清不白的交易,由一個放印子錢的沃維奈做中間人;他是專門代替大銀行出面的做手,好似替鯊魚做跟班的小魚。這吸血鬼的徒弟極想巴結于洛這個大人物,便答應替他另外借三萬法郎,三個月為期,可以轉期四次,並且不把男爵的借據在外面流通。
盤下斐歇爾鋪子的人花到四萬法郎代價,但是男爵答應他在巴黎附近的省裡,給他一個承包軍糧的差事。
當年拿破崙手下最能幹的一個事務官,至此為止是一個最清白的人,為了情慾卻攪成這篇糊塗賬:剝削下屬去還高利貸,再借高利貸去滿足他的情慾,嫁他的女兒。這種揮霍的本領,這些殫精竭慮的努力,為的是向瑪奈弗太太擺闊,做這個世俗的達那厄①的朱庇特。男爵為了自投羅網所表現的聰明、活動、與膽氣,連一個規規矩矩想成家立業的人也要自愧勿如。他辦公之外,要去催地毯商,監督工人,察看飛羽街小公館的裝修,連細枝小節也得親自過目。整個身心交給了瑪奈弗太太之後,他照樣出席國會,彷彿一個人有了幾個化身,使家裡與外邊的人都沒有覺察他專心致志的經營。
①達那厄,希臘神話傳說中阿耳戈斯王阿克里西俄斯和歐律狄刻的女兒。
國王把她幽禁在銅塔裡,宙斯化為金雨,進入和她幽會。朱庇特即羅馬神話中的宙斯。
阿黛莉娜看見叔父渡過了難關,婚約上有了一筆陪嫁,只覺得奇怪:雖然女兒在這樣體面的情形之下完了婚,她暗中卻是很不放心。男爵把瑪奈弗太太遷入飛羽街新居的日子,和奧棠絲結婚的日子排在一天。到了婚期前夜,埃克托說出下面一段冠冕堂皇的話,打破了太太的悶葫蘆:——
「阿黛莉娜,我們的女兒成了親,關於這個問題的苦悶是沒有啦。現在應該是收縮場面的時候了;因為再過三年,捱滿了法定的年限,我就好退休。今後變成不必要的開支,咱們何必再繼續?這裡房租要六千法郎,下人有四個之多,咱們一年要花到三萬。要是你願意我料清債務——因為我把三年的薪俸抵押了,才籌到款子嫁奧棠絲,還掉你叔父到期的借款……」
「啊!朋友,你做得對,」她親着他的手插了一句。聽了這番話,她的心事沒有了。
「我想要求你作些小小的犧牲,」他掙脫了手,在妻子額上吻了一吻,「人家在翎毛街替我找到一所很漂亮很體面的公寓,在二層樓上,護壁板好得很,租金只消一千五。那兒你只需要僱一個女仆,至於我,有一個小當差就行了。」
「好的,朋友。」
「我們簡簡單單過日子,照樣顧到場面,你一年至多花到六千法郎,我個人的用度歸我自己設法……」
寬宏大量的妻子快活得跳起來,摟着丈夫的脖子叫道:
「我真高興能夠為你犧牲,多一個機會表示我對你的愛情!你也真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