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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們應當說明,于洛男爵用什麼方法,籌措奧棠絲的陪嫁,和裝修瑪奈弗太太新屋那筆龐大的開支。他的財政概念,證明那些浪子與情痴有的是神通,能夠在驚風險浪中安度難關。由此可見嗜好能給人不可思議的力量,使一般野心家、登徒子、以及一切入了魔道的人,不時有一下精彩表現。
隔天早上,若安·斐歇爾老人替侄女婿借的三萬法郎到了期,如果男爵不還這筆款子,若安就得宣告破產。
這個仁厚長者的七十老翁,頭髮已經雪白,是波拿巴②的信徒,認為拿破崙是太陽,于洛是太陽的光輝。他花八百法郎租了一間小小的鋪面,經營糧秣生意。因為他對於洛的信心那麼堅定,所以那天早上,在前廳裡和法蘭西銀行的當差來回踱步的時候,他一點不着急。他說:
「瑪格麗特去拿錢了,就在附近。」
穿著銀綉鑲邊灰制服的當差,素來知道阿爾薩斯老人誠實可靠,預備把三萬法郎的借據先丟下來,但老人硬留着他,說八點不曾到,時間還早呢。一忽兒聽到街上有馬車停下,老人立刻迎了出來,深信不疑的向男爵伸過手去。男爵把三萬法郎鈔票交給了他。
「你把車子停到前面去,等會我告訴你理由,」斐歇爾老人說。他回來把錢點交給銀行代表,說道:「嗨,錢在這兒啦。」
然後他親自把來人送出大門。
等銀行的人走遠了,斐歇爾招呼車子回來,把尊貴的侄婿,拿破崙的左右手,領到屋裡說:
“你要法蘭西銀行知道是你把三萬法郎還給我的嗎?……
象你這樣地位的人在借據上背書,已經太張揚了……”
「咱們到你小園子裡去,斐歇爾老頭,」那位大官兒說。他坐在葡萄棚下打量老人,好似壯丁販子打量一個代役的人:
「你還結實呢。」
「不錯,還值得存終身年金,」矮小、乾癟、清瘦、神經質而目光炯炯的老人,很高興的回答。
「你怕熱天不怕?……」
「我喜歡熱天。」
「非洲對你怎麼樣?」
「好地方!……很多法國人跟拿破崙去過。」
「為輓救咱們的前途,你得上阿爾及利亞去……」
「我這裡的買賣呢?……」
「陸軍部有一個退休的職員,要找個生計,他會把你的鋪子盤下來的。」
「到阿爾及利亞去幹什麼?」
「供應陸軍部的糧食、芻秣。我已經簽好你的委任狀。當地的糧價比我們限你的價要低百分之七十。」
「誰供應我呢?」
「搶購,土著稅,回教酋長,來源有的是。阿爾及利亞,雖然我們佔領了八年,還是一個陌生地方。那裡有大宗的穀子和乾草。這些糧食屬於阿拉伯人的時候,我們想出種種藉口去拿過來;然後,到了我們手裡,阿拉伯人又想盡方法奪回去。大家為了糧食打得很凶;可是誰也不知道雙方搶劫的數目有多少。大平原上,人家沒有時間象中央菜市場那樣,用斛子去量麥子,或是象地獄街上那樣稱乾草。阿拉伯的酋長,跟我們的殖民地騎兵一樣,喜歡的是錢,他們把糧草用極低的價錢出賣。可是軍部有它固定的需要;它簽的合同,價錢都貴得驚人,因為計算到蒐集的困難和運輸的危險。這是阿爾及利亞供應糧草的情形。新設的機關照例是一團糟,那邊的糧食問題更是一篇糊塗賬。沒有十來年功夫,我們這批做官的休想弄出一個頭緒來,可是商人的眼睛是精明的。所以我送你去發一筆財,彷彿拿破崙把一個清寒的元帥派出去當國王,讓他包庇走私一樣。親愛的斐歇爾,我的家業完了。這一年之內我需要十萬法郎……」
「在阿拉伯人身上刮這筆錢,我覺得不能算做壞事,」阿爾薩斯老人泰然的回答,「帝政時代就是這樣的……」
「受盤你鋪子的人,等會就來看你,付你一萬法郎,這不是儘夠你上非洲了嗎?」
老人點了點頭。男爵又說:
「至于那邊的資本,你不用操心,這個鋪子餘下的錢歸我收,我要用。」
「你拿罷,你要我的老骨頭也可以。」
「噢!不用害怕,」男爵以為叔岳窺破了他的什麼秘密,其實老人並沒有這種深刻的眼光,「至于土著稅的事,決不會玷污你的清白,一切都靠地方當局;而那裡的當局是我放出去的人,我有把握的。這個,斐歇爾老叔,是永遠不能泄漏的秘密;我相信你,我一切都對你直言不諱,一點兒不繞圈子。」
「好,我去。」老人說。「要待多久呢?……」
「兩年!那時你可以有十萬法郎,舒舒服服在孚日山中過日子了。」
「你要怎辦就怎辦,我的名譽就是你的,」小老頭泰然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