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忘了。他怎麼的,居然出了名!」她又咬着姨母的耳朵:「你應該快活啦,個個人都在談論文賽斯拉·斯坦卜克。」
「談得太多了,他不定心啦,」她提高了嗓子回答。「我有力量管束他不讓他在巴黎吃喝玩樂。可是藝術家有了這樣的名氣,聽說沙皇尼古拉把他赦免了……」
「哦!」男爵夫人哼了一聲。
「你怎麼知道的?」奧棠絲覺得胸口揪緊。
「跟他關係最密切的人,他的太太,昨天有信來。他想動身了;哼!他真傻,離開法國到俄國去……」
奧棠絲瞪着母親,腦袋望一邊倒下;男爵夫人趕緊上前扶住,她暈了過去,臉色和她頸圍的花邊一樣白。
「李斯貝特!你害死了我女兒!……你真是我們的禍水。」
「咦!這跟我有什麼相干,阿黛莉娜?」貝特站起來擺出惡狠狠的姿勢,男爵夫人慌亂之下,沒有注意到。
「是我錯了!」阿黛莉娜扶着奧棠絲回答。「你打鈴呀!」
這時客廳的門開了,她們倆同時轉過頭去,意想不到的看見了文賽斯拉。他來的時候,女仆不在,是廚娘開的門。
「奧棠絲!」藝術家嚷着,立刻奔到三個女人前面。
他當着母親的面,吻着未婚妻的額角,那種至誠的態度使男爵夫人一點兒不生氣。這是比任何英國鹽都靈驗的急救藥。奧棠絲睜開眼睛,看見文賽斯拉,臉上就有了血色。一忽兒她完全恢復了。
「啊,你們瞞着我!」貝特對文賽斯拉笑着說,表示她看到母女倆的表情才明白過來。她攙着奧棠絲往園子裡去,問道:「你怎麼把我的愛人偷過來的?」
奧棠絲把她的戀愛史一五一十講給姨母聽。她說父親與母親相信貝姨一輩子不會嫁人了。才允許斯坦卜克來往。可是奧棠絲天真到極點,把購買《參孫像》和認識作者的經過,都歸之於偶巧,推說當初他只是要知道第一個買主的姓名才找上門的。不久,斯坦卜克也走到花園裡,為他很快獲得釋放的事對老姑娘謝了又謝。李斯貝特含糊其辭的回答,說債主並沒肯定的答覆,她預算要明天才能把他保出來;後來大概債主對於這種荒謬的行為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才提早解決了問題。此外,老姑娘表示很高興,對文賽斯拉的幸福祝賀了一番。她當着奧棠絲和她母親的面,對斯坦卜克說:
「壞東西!幹嗎不早說你愛上了奧棠絲,省得我落眼淚?我以為你要丟下你的老朋友,丟下你的保護人,實際卻是要做我的姨甥婿了;從此你同我固然疏遠,可是並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情……」
說罷她親了親文賽斯拉的額角。奧棠絲撲在姨母懷裡,快活得哭了。
「我的幸福是你給的,」她說,「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男爵夫人看到事情解決得這樣圓滿,高興極了。她擁抱李斯貝特,說:「貝姨,男爵和我一定要報答你這番恩德;你來,咱們到花園裡去商量事情。」她說著把她攙着走了。
因此李斯貝特面子上到處做了好人;克勒韋爾,于洛,阿黛莉娜,奧棠絲,個個都喜歡她。
「我們希望你不要再做工了,」男爵夫人說,「假定你除了星期日,每天掙兩法郎,一年應該是六百法郎。我問你,你的積蓄有多少?」
「四千五百法郎。」
「可憐的妹子!」男爵夫人眼睛望着天,想到這筆錢是代表她三十年的辛勤熬苦,不禁動了憐憫的心。可是李斯貝特誤會了,以為是她得意的姊姊笑她。所以正當阿黛莉娜對幼年時代的魔王全無戒心的時候,她反而在宿恨上面加上一股怨毒。
「四千五,我們再添一萬零五百,」阿黛莉娜接著說,「產權歸奧棠絲,利息歸你;那你可以有六百法郎進款了……」
李斯貝特表示喜出望外,拿手帕擦着眼淚回進客廳。奧棠絲又告訴她,全家疼愛的文賽斯拉受到如何如何的提拔。
男爵回來,看見家裡的人都到齊了;男爵夫人公然把斯坦卜克伯爵稱為姑爺,把婚期定在半個月之內,只等男爵核准。他一進客廳,立刻給太太和女兒包圍,一個咬着他的耳朵,一個把他擁抱著。
「夫人,你這樣的拘束我,未免太過分了,」男爵板著臉說。「這樁婚事還沒定局呢,」他對斯坦卜克瞪了一眼,他馬上臉色發白。
可憐的藝術家心裡想:「不好了,我被捕的事他知道了。」
「跟我來,孩子們,」父親攙着女兒和她的未婚夫走進花園,到亭子裡坐在一條生滿青苔的凳上。男爵開口說:
「伯爵,你愛我的女兒,是不是跟我愛她的母親一樣?」
「有過無不及,先生。」
「她母親是一個鄉下人的女兒,沒有一個錢的。」
「我只要奧棠絲小姐的人,根本不要什麼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