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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大①是自己吊死的!……負心人沒有一個好收場!你一離開我,就做不出一件好東西!好吧,咱們不用談婚姻,我知道,我是一個老姑娘,我不願意把你青春的花,把你所說的詩意,扼殺在我葡萄藤似的臂膀裡;可是,不談婚姻,難道咱們就不能住在一塊嗎?聽我說,我有做買賣的頭腦,我可以工作十年,替你掙一份家業,因為我,我的名字就叫做省儉;不比一個年輕女人專會花錢,把你掙來的統統用光,你只能辛辛苦苦為她的快樂而工作。幸福只能給人回憶。我一想到你,就幾小時的發愣……噯,文賽斯拉,跟我住在一塊吧……你瞧,我樣樣明白:你可以養情婦,養些漂亮女人,象那個想見見你的小瑪奈弗一樣的,我不能給你的幸福,她會給你。以後,等我替你積了一年三萬法郎進款的時候,你再結婚。」
①耶穌十二門徒之一,曾出賣耶穌,後成為叛徒的同義詞。
「你是一個天使,小姐,我一輩子忘不了今天這個時間,」
文賽斯拉抹着眼淚說。
「你這樣我才稱心呢,孩子,」她望着他,快樂得飄飄然。
人的虛榮心都是極強的,李斯貝特以為自己得勝了。她作了那麼大的讓步,把瑪奈弗太太都獻了出來!她一輩子沒有這麼激動過,破題兒第一遭覺得歡樂浸透了她的心。要是同樣的境界能夠再來一次,她把靈魂賣給魔鬼都是願意的。
「我已經訂婚了,」他回答說,「我愛的那個女人是無論什麼女人都比不上的。可是我對你永遠象對我故世的母親一樣,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這句話彷彿一場暴風雪落在火山口上。李斯貝特坐了下來,沉着臉端詳這個青年,這副美麗的相貌,這個藝術家的額角,這些好看的頭髮;凡是能在她心中,把抑捺着的女性本能挑撥起來的特徵,她都一樣樣的看過,然後,冒上來又隱了下去的淚水,把她的眼睛沾濕了一下。她好似中世紀墓上那些瘦小細長的雕像。
「我不來咒你,」她忽然站起身子,「你只是一個孩子。但願上帝保佑你!」
她下樓,把自己關在了屋裡。
「她愛我呢,」文賽斯拉心裡想,「可憐的女人!她話中透露出多少熱情!她瘋了。」
這個生性枯索而實際的女人,作了最後一次掙扎想保存這個美與詩的象徵,掙扎的劇烈,只有淹在水裡的人拚命想游到沙灘那種潑剌的毅力,可以相比。
又隔了一天,清早四點半,斯坦卜克伯爵睡得正好,聽見有人敲他閣樓的門;他一開門,進來兩個衣冠不整的人,又跟進第三個,是可憐的執達吏打扮,他說:
「你是文賽斯拉先生,斯坦卜克伯爵嗎?」
「是的,先生。」
「我是格拉塞,商務警察……」
「什麼事呢?」
「我們是來抓你的,先生,你得跟我們上克利希監獄……把衣服穿起來吧……我們很客氣,連警察都不帶,樓下有馬車等着。」
「我們顧你的面子……想必你是大方的,」兩個助理員中的一個說。
斯坦卜克穿好衣服,走下樓梯,兩個助理員一邊一個抓着他的手臂;一上車,馬夫立刻揚起鞭子,彷彿早已知道往哪兒去。半小時內,可憐的外國人給送進了監獄。他愣住了,連一句抗議都沒有。十點,他被帶到文書處,看見李斯貝特哭哭啼啼的,給他一點零錢,在牢裡可以吃得好一點,租一個大一點的房間做工作。她說:
「孩子,你被抓的事對誰都不能提,不能寫信告訴任何人,否則你的前程完了,這樁丟臉的事一定得瞞着,我很快會把你救出來,我去張羅錢……你放心好了。你把工作用具開一個單子,我給你送來。你一定很快會釋放的,要不我真急死了。」
「噢!你不止救了我性命!因為,要是人家當我壞人,那我比死還糟糕呢。」
李斯貝特走出監獄,滿心歡喜。她希望藝術家關了起來,跟奧棠絲的婚姻就此完了;她預備對人說斯坦卜克早已結過婚,靠他太太的奔走,得到恩赦,回俄國去了。根據這個計劃,她下午三點上男爵夫人家,雖然那天不是她去吃晚飯的日子。她的姨甥在文賽斯拉應該來到的時間要怎樣的坐立不安,她要去親眼目擊,享受享受。
「你來吃飯嗎,貝特?」男爵夫人若無其事的問。
「是呀。」
「好!」奧棠絲接著說,「我去吩咐他們準時開飯,你是不喜歡等的。」
奧棠絲對母親遞了一個眼色叫她放心,她預備去吩咐當差,等斯坦卜克上門把他擋駕;可是當差出去了,只得囑咐女仆,由她拿了活計坐在穿堂裡。
「你怎麼不提我的情人啦?」貝姨等奧棠絲回進屋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