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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可敬的商務裁判,這一天因為做了一件壞善事而覺得很滿意。在巴黎,行善真是方式繁多,上面那個古怪的名詞的確代表某一種變格的善事。立沃尼亞人一朝給商業手續束縛停當之後,只有還清債務的一法了,因為那位有名的商人是把文賽斯拉當做騙子的。熱心、正直、詩意,他認為在買賣上全是禍水。裡韋覺得斐歇爾小姐是上了波蘭人的當,所以為了她的利益,特意去拜訪斯坦卜克最近才脫離的廠商。斯蒂曼,——他是靠了巴黎金銀細工業中一般出色的藝術家的協助,把法國藝術推進到可以跟佛羅倫薩派和文藝復興媲美的,——恰巧在沙諾的辦公室裡,碰上裡韋來打聽一個波蘭亡命徒叫做斯坦卜克的底細。
「你把斯坦卜克叫做什麼?」斯蒂曼冷冷的反問,「或許是我從前的一個學生,年輕的立沃尼亞人吧?告訴你,先生,他是一個大藝術家。人家說我自以為狠得象魔鬼,那可憐的傢伙卻不知道他可以做一個上帝呢……」
「啊!」裡韋先滿意的哼了一聲,然後說:「就是塞納省的商務裁判,雖然你對我說話不大客氣……」
「噢!對不起,推事先生!……」斯蒂曼舉手行了一個禮。
「可是你的話使我很高興,」推事往下說,「那麼這年輕人將來是能夠掙錢的了?……」
「當然,」沙諾老人回答,「可是要工作才行;要不離開這裡,他早已掙了不少啦。沒有法兒,藝術家都怕拘束。」
「因為他們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和尊嚴,」斯蒂曼回答,「我不怪文賽斯拉獨自去求名,想成功一個大人物,這是他的權利!可是他走了,我是大受損失的!」
「哎,哎,」裡韋叫道,「這就是年輕人的野心,一出校門便自命不凡……幹嗎不先得了利,再求名呢?」
「撈錢是要弄壞手的!」斯蒂曼說,「我們認為,有了名才有利。」
「有什麼辦法!」沙諾對裡韋說,「又不能束縛他們……」
「他們會咬斷繮繩的!」斯蒂曼又頂了一句。
「所有這般先生,」沙諾望着斯蒂曼說,「才氣高,嗜好也不少。他們亂花亂用,結交女人,把錢望窗外扔,再沒功夫做他們的工作,再不把接下的定貨放在心上。我們只能去找一批工匠,本領不如他們,可是一天比一天有錢。於是他們抱怨時世艱難,卻不知要是他們肯賣力,黃金早已堆得象山一般高了……」
「哎,你教我想起,」斯蒂曼說,「那個大革命以前的出版商呂米尼翁老頭,他說:要是我能夠使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老是窮得要命,把他們關在我的閣樓上,把他們的褲子鎖在衣櫃裡,那時候,他們可以寫出多少好書,讓我大大的發筆財哩!——嘔,要是美麗的作品能夠象釘子一般製造出來,那麼找掮客不就得了嗎?廢話少說,給我一千法郎!」
裡韋老頭回家的路上替斐歇爾小姐很高興,她是每星期一到他家吃飯的,那天正好能碰到她。
「要是你能叫他好好的工作,」他說,「那你不但聰明,還可以交好運,你的錢,連本帶利都能收回。這個波蘭人是有本領的,會掙錢的;可是你得把他的褲子鞋子一齊藏起,不讓他踏進茅廬遊樂場和洛雷特聖母院那些區域①,把他的繮繩抓緊,放鬆不得。要不這樣防着,你的雕塑家就會閒逛,你可不知道什麼叫做藝術家的閒逛!簡直該死,告訴你!我剛纔親眼看見,一千法郎一張鈔票,一天就花完了。」
①二處均是巴黎娼妓集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