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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呼天而號,淚與血下,左右曰:「子畏死耶?」讓曰:「某非畏死,痛某死之後,別無報仇之人耳。」無恤召回問曰:「子先事范氏,范氏為智伯所滅,子忍恥偷生,反事智伯,不為範氏報仇;今智伯之死,子獨報之甚切,何也?」豫讓曰:「夫君臣以義合,君待臣如手足,則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馬,則臣待君如路人。某向事范氏,止以眾人相待,吾亦以眾人報之;及事智伯,蒙其解衣推食,以國士相待,吾當以國士報之。豈可一例而觀耶?」
無恤曰:「子心如鐵石不轉,吾不復赦子矣!」遂解佩劍,責令自裁。豫讓曰:「臣聞,‘忠臣不憂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義',蒙君赦宥,于臣已足,今日臣豈望再活?但兩計不成,憤無所泄,請君脫衣與臣擊之,以寓報仇之意,臣死亦瞑目矣!」
無恤憐其志,脫下錦袍,使左右遞與豫讓,讓掣劍在手,怒目視袍,如對無恤之狀,三躍而三砍之,曰:「吾今可以報智伯于地下矣!」遂伏劍而死。
至今此橋尚存,後人改名為豫讓橋。
無恤見豫讓自刎,心甚悲之,即命收葬其屍,軍士提起錦袍,呈與無恤,無恤視所砍之處,皆有鮮血點污,此乃精誠之所感也。無恤心中驚駭,自是染病。不知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樂羊子怒啜中山羹 西門豹喬送河伯婦
話說趙無恤被豫讓三擊其衣,連打三個寒噤,豫讓死後,無恤視衣砍處,皆有血跡,自此患病,踰年不痊。
無恤生有五子,因其兄伯魯為己而廢,欲以伯魯之子周為嗣。而周先死,乃立周之子浣為世子,無恤臨終,謂世子趙浣曰:「三卿滅智氏,地土寬饒,百姓悅服,宜乘此時,約韓、魏三分晉國,各立廟社,傳之子孫,若遲疑數載,晉或出英主,攬權勤政,收拾民心,則趙氏之祀不保矣!」言訖而瞑。
趙浣治喪已畢,即以遺言告于韓虎,時周考王之四年。晉哀公薨,子柳立,是為幽公。韓虎與魏、趙合謀,只以絳州、曲沃二邑為幽公俸食,餘地皆三分入于三家,號曰三晉。幽公微弱,反往三家朝見,君臣之分倒置矣。
再說齊相國田盤,聞三晉盡分公家之地,亦使其兄弟宗人,盡為齊都邑大夫,遣使致賀于三晉,與之通好,自是列國交際,田,趙,韓,魏四家,自出名往來,齊、晉之君拱手如木偶而已。
時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王城,以續周公之官職,揭少子班,別封于鞏,因鞏在王城之東,號曰東周公,而稱河南曰西周公。此東西二周之始,考王薨,子午立,是為威烈王。
威烈王之世,趙浣卒,子趙籍代立;而韓虔嗣韓,魏斯嗣魏,田和嗣田,四家相結益深,約定彼此互相推援,共成大事。
威烈王二十三年,有雷電擊周之九鼎,鼎俱搖動。
三晉之君,聞此私議曰:「九鼎乃三代傳國之重器,今忽震動,周運其將終矣。吾等立國已久,未正名號,乘此王室衰微之際,各遣使請命于周王,求為諸侯,彼畏吾之強,不敢不許,如此,則名正言順,有富貴之實,而無篡奪之名,豈不美哉?」
於是各遣心腹之使,魏遣田文,趙遣公仲連,韓遣俠累,各賫金帛及土產之物,貢獻於威烈王,乞其冊命。威烈王問于使者曰:「晉地皆入于三家乎?」魏使田文對曰:「晉失其政,外離內叛,三家自以兵力征討叛臣,而有其地,非攘之於公家也。」威烈王又曰:「三晉既欲為諸侯,何不自立,乃復告于朕乎?」趙使公仲連對曰:「以三晉累世之強,自立誠有餘,所以必欲稟命者,不敢忘天子之尊耳,王若冊封三晉之君,俾世篤忠貞,為周藩屏,于王室何不利焉?」
威烈王大悅,即命內史作策命,賜籍為趙侯,虔為韓侯,斯為魏侯,各賜黼冕圭璧全副。田文等回報,於是趙、韓、魏三家,各以王命宣佈國中,趙都中牟,韓都平陽,魏都安邑,立宗廟社稷,復遣使遍告列國。列國亦多致賀,惟秦國自棄晉附楚之後,不通中國,中國亦以夷狄待之,故獨不遣賀。
未幾,三家廢晉靖公為庶人,遷于純留,而復分其餘地。晉自唐叔傳至靖公,凡二十九世,其祀遂絶。髯翁有詩嘆云:
六卿歸四四歸三,南面稱侯自不慚。
利器莫教輕授柄,許多昏主導奸貪。
又有詩譏周王不當從三晉之命,導人叛逆,詩云:
王室單微似贅瘤,怎禁三晉不稱侯?
若無冊命終成竊,只怪三侯不怪周。
卻說三晉之中,惟魏文侯斯最賢,能虛心下士。
時孔子高弟卜商,字子夏,教授于西河,文侯從之受經;魏成薦田子方之賢,文侯與之為友。成又言:「西河人段干木,有德行,隱居不仕。」文侯即命駕車往見,干木聞車駕至門,乃逾後垣而避之,文侯嘆曰:「高士也!」遂留西河一月,日日造門請見,將近其廬,即憑軾起立,不敢倨坐。干木知其誠,不得已而見之,文侯以安車載歸,與田子方同為上賓。
四方賢士聞風來歸,又有李克、翟璜、田文、任座一班謀士,濟濟在朝。當時人才之盛,無出魏右,秦人屢次欲加兵于魏,畏其多賢,為之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