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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見越已臣服不貳,遂深信伯嚭之言。一日,問伯嚭曰:「今日四境無事,寡人欲廣宮室以自娛,何地相宜。」嚭奏曰:「吳都之下,崇台勝境,莫若姑蘇,然前王所築,不足以當巨覽,王不若重將此台改建,令其高可望百里,寬可容六千人,聚歌童舞女于上,可以極人間之樂矣。」夫差然之,乃懸賞購求大木。文種聞之,進于越王曰:「臣聞,‘高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泉之魚,死於芳餌。'今王志在報吳,必先投其所好,然後得制其命。」
勾踐曰:「雖得其所好,豈遂能制其命乎?」
文種對曰:「臣所以破吳者有七術:一曰捐貨幣,以悅其君臣;二曰貴糴粟槁,以虛其積聚;三曰遺美女,以惑其心志;四曰遺之巧工良材,使作宮室,以罄其財;五曰遺之諛臣,以亂其謀;六曰強其諫臣使自殺,以弱其輔;七曰積財練兵,以承其弊。」
勾踐曰:「善哉。今日先行何術?」
文種對曰:「今吳王方改築姑蘇台,宜選名山神材,奉而獻之。」越王乃使木工三千餘人,入山伐木,經年無所得。
工人思歸,皆有怨望之心,乃歌《木客之吟》曰:「朝采木,暮采木,朝朝暮暮入山曲,窮岩絶壑徒往複,天不生兮地不育,木客何辜兮,受此勞酷?」每深夜長歌,聞者淒絶。
忽一夜,天生神木一雙,大二十圍,長五十尋,在山之陽者曰梓,在山之陰者曰楠,木工驚睹,以為目未經見,奔告越王。群臣皆賀曰:「此大王精誠格天,故天生神木,以慰王衷也。」
勾踐大喜,親往設祭而後伐之,加以琢削磨礱,用丹青錯畫為五采龍蛇之文,使文種浮江而至,獻於吳王曰:「東海賤臣勾踐,賴大王之力,竊為小殿,偶得巨材,不敢自用,敢因下吏獻於左右。」夫差見木材異常,不勝驚喜。
子胥諫曰:「昔桀起靈台,紂起鹿台,窮竭民力,遂致滅亡。勾踐欲害吳,故獻此木,王勿受之。」夫差曰:「勾踐得此良材,不自用而獻於寡人,乃其好意,奈何逆之?」遂不聽。乃將此木建姑蘇之台。
三年聚材,五年方成,高三百丈,廣八十四丈,登台望徹二百里,舊有九曲徑以登山,至是更廣之。百姓晝夜並作,死於疲勞者,不可勝數。有梁伯龍詩為證:
千仞高檯面太湖,朝鐘暮鼓宴姑蘇。
威行海外三千里,霸佔江南第一都。
越王聞之,謂文種曰:「子所云‘遺之巧匠良材,使作宮室,以盡其財。'此計已行,今崇台之上,必妙選歌舞以充之,非有絶色,不足侈其心志,子其為寡人謀之!」文種對曰:「興亡之數,定於上天,既生神木,何患無美女,但搜求民間,恐驚動人心,臣有一計,可閲國中之女子,惟王所擇。」不知文種說出甚計?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 言語科子貢說列國
話說越王勾踐欲訪求境內美女,獻於吳王,文種獻計曰:「願得王之近豎百人,雜以善相人者,使挾其術,遍游國中,得有色者,而記其人地,于中選擇,何患無人。」勾踐從其計,半年之中,開報美女,何止二十餘人?勾踐更使人復視,得尤美者二人,因圖其形以進,那二人是誰?西施、鄭旦。
那西施乃薴蘿山下採薪者之女,其山有東西二村,多施姓者,女在西村,故以西施別之。鄭旦亦在西村,與施女毗鄰。臨江而居,每日相與浣紗于江,紅顏花貌,交相映發,不啻如並蒂之芙蓉也。勾踐命范蠡各以百金聘之,服以綺羅之衣,乘以重帷之車,國人慕美人之名,爭欲識認,都出郊外迎候,道路為之壅塞。范蠡乃停西施、鄭旦于別館,傳諭:「欲見美人者,先輸金錢一文。」設櫃收錢,頃刻而滿。
美人登朱樓,憑欄而立,自下望之,飄飄乎天仙之步虛矣。美人留郊外三日,所得金錢無算,悉輦于府庫,以充國用。勾踐親送美人別居土城,使老樂師教之歌舞,學習容步,俟其藝成,然後敢進吳邦,時周敬王三十一年,勾踐在位之七年也。
先一年,齊景公杵臼薨,幼子荼嗣立。
是年楚昭王軫薨,世子章嗣立。其時楚方多故,而晉政復衰,齊自晏嬰之死,魯因孔子之去,國俱不振,獨吳國之強,甲于天下。夫差恃其兵力,有薦食山東之志,諸侯無不畏之。
就中單說齊景公,夫人燕姬有子而夭,諸公子庶出者凡六人,陽生最長,荼最幼。荼之母鬻姒賤而有寵,景公因母及子,愛荼特甚,號為安孺子。景公在位五十七年,年已七十餘歲,不肯立世子,欲待安孺子長成,而後立之,何期一病不起,乃屬世臣國夏、高張使輔荼為君。大夫陳乞素與公子陽生相結,恐陽生見誅,勸使出避,陽生遂與其子壬及家臣闞止,同奔魯國。景公果使國、高二氏逐群公子,遷于萊邑。景公薨,安孺子荼既立,國夏、高張左右秉政。
陳乞陽為承順,中實忌之,遂於諸大夫面前詭言:「高、國有謀,欲去舊時諸臣,改用安孺子之黨。」諸大夫信之,皆就陳乞求計,陳乞因與鮑牧倡首,率諸大夫家眾,共攻高、國,殺高張,國夏出奔莒國。於是鮑牧為右相,陳乞為左相,立國書、高無平以繼二氏之祀。
安孺子年才數歲,言動隨人,不能自立。陳乞有心要援立公子陽生,陰使人召之於魯,陽生夜至齊郊,留闞止與其子壬于郊外,自己單身入城,藏於陳乞家中。陳乞假稱祀先,請諸大夫至家,共享祭余,諸大夫皆至。鮑牧別飲於他所,最後方到。陳乞候眾人坐定,乃告曰:「吾新得精甲,請共觀之。」眾皆曰:「願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