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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吳乃復號于市曰:「楚王無道,滅我蔡國,今蔡公許復封我,汝等皆蔡百姓,豈忍宗祀淪亡?可共隨蔡公趕上二公子,一同入楚!」蔡人聞呼,一時俱集,各執器械,集於蔡公之門。朝吳曰:「人心已齊,公宜急撫而用之,不然有變。」棄疾曰:「汝迫我上虎背耶?計將安出?」朝吳曰:「二公子尚在郊,宜急與之合,悉起蔡眾,吾往說陳公,帥師從公。」棄疾從之。
子干、子晰率其眾與蔡公合。朝吳使觀從星夜至陳,欲見陳公。路中遇陳人夏嚙,乃夏征舒之玄孫,與觀從平素相識,告以復蔡之意。夏嚙曰:「吾在陳公門下用事,亦思為復陳之計,今陳公病已不起,子不必往見,子先歸蔡,吾當率陳人為一隊。」
觀從回報蔡公,朝吳又作書密緻蔡洧,使為內應。
蔡公以家臣須務牟為先鋒,史猈副之,使觀從為嚮導,率精甲先行。
恰好陳夏嚙亦起陳眾來到。夏嚙曰:「穿封戍已死,吾以大義曉諭陳人,特來助義。」蔡公大喜,使朝吳率蔡人為右軍,夏嚙率陳人為左軍,曰:「掩襲之事,不可遲也。」乃星夜望郢都進發。
蔡洧聞蔡公兵到,先遣心腹出城送款,鬥成然迎蔡公于郊外。令尹薳羆方欲斂兵設守,蔡洧開門以納蔡師,須務牟先入,呼曰:「蔡公攻殺楚王于乾溪,大軍已臨城矣。」國人惡靈王無道,皆願蔡公為王,無肯拒敵者。薳羆欲奉世子祿出奔,須務牟兵已圍王宮,薳羆不能入,回家自刎而死。哀哉!胡曾先生有詩云:
漫誇私黨能扶主,誰料強都已釀奸?
若遇郟敖泉壤下,一般惡死有何顏!
蔡公大兵隨後俱到,攻入王宮,遇世子祿及公子罷敵,皆殺之。蔡公掃除王宮,欲奉子干為王。子干辭。蔡公曰:「長幼不可廢也!」子干乃即位,以子晰為令尹,蔡公為司馬。朝吳私謂蔡公曰:「公首倡義舉,奈何以王位讓人耶?」蔡公曰:「靈王猶在乾溪,國未定也。且越二兄而自立,人將議我。」
朝吳已會其意,乃獻謀曰:「王卒暴露已久,必然思歸,若遣人以利害招之,必然奔潰,大軍繼之,王可擒也。」蔡公以為然,乃使觀從往乾溪,告其眾曰:「蔡公已入楚,殺王二子,奉子干為王矣。今新王有令:‘先歸者復其田裡,後歸者劓之,有相從者,罪及三族,或以飲食饋獻,罪亦如之!」軍士聞之,一時散其大半。
靈王尚醉臥于乾溪之台,鄭丹慌忙入報。靈王聞二子被殺,自床上投身于地,放聲大哭。鄭丹曰:「軍心已離,王宜速返。」靈王拭淚言曰:「人之愛其子,亦如寡人否?」鄭丹曰:「鳥獸猶知愛子,何況人也?」靈王嘆曰:「寡人殺人子多矣,人殺吾子,何足怪。」
少頃,哨馬報:「新王遣蔡公為大將,同鬥成然率陳、蔡二國之兵,殺奔乾溪來了!」靈王大怒曰:「寡人待成然不薄,安敢叛吾?寧一戰而死,不可束手就縛!」遂拔寨都起,自夏口從漢水而上,至于襄州,欲以襲郢,士卒一路奔逃,靈王自拔劍殺數人,猶不能止,比到訾梁,從者才百人耳。
靈王曰:「事不濟矣!」乃解其冠服,懸于岸柳之上。鄭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國人之向背何如。」靈王曰:「國人皆叛,何待察乎。」鄭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國,乞師以自救亦可!」靈王曰:「諸侯誰愛我者?吾聞大福不再,徒自取辱!」鄭丹見不從其計,恐自己獲罪,即與倚相私奔歸楚。
靈王不見了鄭丹,手足無措,徘徊於釐澤之間,從人盡散,只剩單身,腹中饑餒,欲往鄉村覓食,又不識路徑。村人也有曉得是楚王的,因聞逃散的軍士傳說,新王法令甚嚴,那個不怕,各遠遠閃開。
靈王一連三日,沒有飲食下嚥,餓倒在地,不能行動,單單只有兩目睜開,看著路傍,專望一識面之人,經過此地,便是救星。忽遇一人前來,認得是舊時守門之吏,比時喚作涓人,名疇。靈王叫道:「疇,可救我!」涓人疇見是靈王呼喚,只得上前叩頭。靈王曰:「寡人餓三日矣。汝為寡人覓一盂飯,尚延寡人呼吸之命!」疇曰:「百姓皆懼新王之令,臣何從得食?」靈王嘆氣一口,命疇近身而坐,以頭枕其股,且安息片時。疇候靈王睡去,取土塊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訖。靈王醒來,喚疇不應,摸所枕,乃土塊也,不覺呼天痛哭,有聲無氣。
須臾,又有一人乘小車而至,認得靈王聲音,下車視之,果是靈王,乃拜倒在地,問曰:「大王為何到此地位?」靈王流淚滿面,問曰:「卿何人也?」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無宇之子也,臣父兩次得罪于吾王,王赦不誅,臣父往歲臨終囑臣曰:‘吾受王兩次不殺之恩,他日王若有難,汝必捨命相從。'臣牢記在心,不敢有忘,近傳聞郢都已破,子干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見吾王,一路追尋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黨,王不可他適,臣家在棘村,離此不遠,王可暫至臣家,再作商議!」乃以干糒跪進。靈王勉強下嚥,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車,至于棘村。
靈王平昔住的是章華之台,崇宮邃室,今日觀看申亥農莊之家,篳門蓬戶,低頭而入,好生淒涼,淚流不止,申亥跪曰:「吾王請寬心,此處幽僻,無行人來往,暫住數日,打聽國中事情,再作進退!」靈王悲不能語,申亥又跪進飲食,靈王只是啼哭,全不沾唇,亥乃使其親生二女侍寢,以悅靈王之意,王衣不解帶,一夜悲嘆,至五更時分,不聞悲聲,二女啟門報其父曰:「王已自縊于寢所矣!」胡曾先生詠史詩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