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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取墨涂記楊枝一葉,使繇基于百步外射之,其箭不見落下。眾將往察之,箭為楊枝掛住,其鏃正貫于葉心。潘黨曰:「一箭偶中耳。若依我說,將三葉次第記認,你次第射中,方見高手!」繇基曰:「恐未必能,且試為之。」
潘黨于楊樹上高低不等,涂記了三葉,寫個「一」,「二」,「三」字,養繇基也認過了,退于百步之外,將三矢也記個「一」,「二」,「三」的號數,以次發之,依次而中,不差毫釐。眾將皆拱手曰:「養叔真神人也!」
潘黨雖然暗暗稱奇,終不免自家要顯所長,乃謂繇基曰:「養叔之射,可謂巧矣。然殺人還以力勝,吾之射能貫數層堅甲,亦當為諸君試之!」眾將皆曰:「願觀!」潘黨教隨行組甲之士,脫下甲來,疊至五層。眾將曰:「足矣!」潘黨命更迭二層,共是七層。眾將想道:「七層甲,差不多有一尺厚,如何射得過?」潘黨教把那七層堅甲,綳于射鵠之上,也立在百步之外,輓起黑雕弓,拈著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覷得端端正正,儘力發去。撲的一聲,叫道:「著了!」只見箭上,不見箭落,眾人上前看時,齊聲喝采起來道:「好箭,好箭!」原來弓勁力深,這枝箭直透過七層堅甲,如釘釘物,穿的堅牢,搖也搖不動。
潘黨面有德色,叫軍士將層甲連箭取下,欲以遍誇營中。養繇基且教「莫動!吾亦試射一箭,未知何如?」眾將曰:「也要看養叔伸力!」繇基拈弓在手,欲射復止,眾將曰:「養叔如何不射?」繇基曰:「只依樣穿札,未為希罕,我有個送箭之法。」說罷,搭上箭,颼的射去,叫聲:「正好!」這枝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恰恰的將潘黨那一枝箭,兜底送出布鵠那邊去了。繇基這枝箭,依舊穿于層甲孔內。
眾將看時,無不吐舌,潘黨方纔心服,嘆曰:「養叔妙手,吾不及也!」
史傳上載楚王獵于荊山,山上有通臂猿,善能接矢,楚兵圍之數重,王命左右發矢,俱為猿所接。乃召養繇基,猿聞繇基之名,即便啼號,及繇基到,一發而中猿心,其為春秋第一射手,名不虛傳矣。潛淵有詩云:
落烏貫虱名無偶,百步穿楊更罕有。
穿札將軍未足奇,強中更有強中手。
眾將曰:「晉、楚相持,吾王正在用人之際,兩位將軍有此神箭,當奏聞吾王,美玉不可韞櫝而藏!」乃命軍士將箭穿層甲,抬到楚共王面前,養繇基和潘黨一同過去,眾將將兩人先後賭射之事,細細稟知楚王:「我國有神箭如此,何愁晉兵百萬?」
楚王大怒曰:「將以謀勝,奈何以一箭僥倖耶?爾自恃如此,異日必以藝死!」盡收繇基之箭,不許復射,養繇基羞慚而退。
次日五鼓,兩軍中各鳴鼓進兵,晉上軍元帥郤錡攻楚左軍,與公子嬰齊對敵;下軍元帥韓厥攻楚右軍,與公子壬夫對敵;欒書、士燮各帥本部車馬,中軍護駕,與楚共王和公子側對敵。這邊晉厲公是郤毅為禦,欒鍼為車右將軍,郤至等引新軍,為後隊接應,那邊楚共王出陣。上午本該乘右廣,那右廣卻是養繇基為將,共王怪繇基恃射誇嘴,不用右廣,反乘了左廣,卻是彭名為禦,屈蕩為車右將軍,鄭成公引本國車馬為後隊接應。
卻說厲公頭帶衝天鳳翅盔,身披蟠龍紅錦戰袍,腰懸寶劍,手提方天大戟,乘著金葉包裹的戎輅,右有欒書,左有士燮,展開軍門,殺奔楚陣來,誰知陣前卻有一窩泥淖,黎明時候,未曾看得仔細,郤毅禦車勇猛,剛剛把晉侯車輪陷于淖中,馬不能走。
楚共王之子熊茷,他少年好勇,領著前隊,望見晉侯車陷,驅車飛趕過來。
那邊欒鍼忙跳下車,立於泥淖之中,盡平生氣力,雙手將兩輪扶起,車浮馬動,一步步掙出泥淖來。那邊熊茷將次趕到,這裡欒書的軍馬亦到,大喝:「小將不得無禮!」熊茷見旗上有「中軍元帥」字,知是大軍,吃了一驚,回車便走,被欒書追上,活捉過來。
楚軍見熊茷有失,一齊來救,卻得士燮引兵殺出,後隊郤至等俱到,楚兵恐墮埋伏,收兵回營。晉兵亦不追趕,各自歸寨。
哨馬探聽楚左軍持重,晉上軍不曾交戰,下軍戰二十餘合,互有殺傷,勝負未分,約定來日再戰,欒書將熊茷獻功,晉侯欲斬之,苗賁皇進曰:「楚王聞其子被擒,明日必來親自出戰,可囚熊茷于軍前,往來誘之。」晉侯曰:「善。」一夜安息無話。
黎明,欒書命開營索戰。大將魏錡告書曰:「吾夜來夢見天上一輪明月,遂彎弓射之,正中月心,射出月中一股金光,直瀉下來,慌忙退步,不覺失腳,陷于營前泥淖之內,猛然驚覺,此何兆也?」欒書詳之曰:「周之同姓為日,異姓為月,射月而中,必楚君矣,然泥淖乃泉壤之中,退入于泥,亦非吉兆,將軍必慎之!」
魏錡曰:「苟能破楚,雖死何恨?」欒書遂許魏錡打陣。楚將工尹襄出頭。
戰不數合,晉兵推出囚車,在陣上往來。楚共王見其子熊茷被囚于陣,急得心生煙火,忙叫彭名鞭馬上前,來搶囚車。魏錡望見,撇了尹襄,徑追楚王,架起一枝箭,颼的射去,正中楚王的左眼,潘黨力戰,保得楚王回車。楚王負痛拔箭,其瞳子隨鏃而出,擲于地下,有小卒拾而獻曰:「此龍睛,不可輕棄!」楚王乃納于箭袋之中。
晉兵見魏錡得利,一齊殺上,公子側引兵抵死拒敵,救脫了楚共王。錡至圍住了鄭成公,賴禦者將大旌藏於弓衣之內,成公亦走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