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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成公即位二年,齊頃公聞魯與晉合謀伐齊,一面遣使結好於楚,以為齊緩急之助,一面整頓車徒,躬先伐魯,由平陰進兵,直至龍邑。齊侯之嬖人盧蒲就魁輕進,為北門軍士所獲。頃公使人登車,呼城上人語之曰:「還我盧蒲將軍,即當退師。」龍人不信,殺就魁,磔其屍于城樓之上。頃公大怒,令三軍四面攻之,三日夜不息。城破,頃公將城北一角,不論軍民,盡皆殺死,以泄就魁之恨。
正欲深入,哨馬探得衛國大將孫良夫,統兵將入齊境。頃公曰:「衛窺吾之虛,來犯吾界,合當反戈迎之。」乃留兵戍龍邑,班師而南。行至新築界口,恰遇衛兵前隊副將石稷已到,兩下各結營壘。
石稷詣中軍告于孫良夫曰:「吾受命侵齊,乘其虛也。今齊師已歸,其君親在,不可輕敵。不如退兵,讓其歸路,俟晉、魯合力並舉,可以萬全。」孫良夫曰:「本欲報齊君一笑之仇,今仇人在前,奈何避之?」遂不聽石稷之諫,是夜率中軍往劫齊寨。
齊人也慮衛軍來襲,已有整備。良夫殺入營門,劫了空營。方欲回車,左有國佐,右有高固兩員大將,圍裹將來。齊侯自率大軍掩至,大叫:「跛夫,且留下頭顱!」良夫死命相持,沒抵當一頭處。
正在危急,卻得寧相、向禽兩隊車馬前來接應,救出良夫北奔,衛軍大敗。齊侯招引二將從後追來,衛將石稷之兵亦至,迎著孫良夫叫道:「元帥只顧前行,吾當斷後!」
良夫引軍急走,未及一里,只見前面塵頭起處,車聲如雷。良夫嘆曰:「齊更有伏兵,吾命休矣!」車馬看看近前,一員將在車中鞠躬言曰:「小將不知元帥交兵,救援遲誤,伏乞恕罪!」良夫問曰:「子何人也?」那員將答曰:「某乃守新築大夫,仲叔于奚是也!悉起本境之眾,有百餘乘在此,足以一戰,元帥勿憂!」良夫方纔放心,謂于奚曰:「石將軍在後,子可助之!」仲叔于奚應聲麾車而去。
再說齊兵遇石稷斷後之兵,正欲交戰,見北路車塵蔽天,探是仲叔于奚領兵來到。齊頃公身在衛地,恐兵力不繼,遂鳴金收軍,止掠取輜重而回。
石稷和于奚亦不追趕,後與晉人勝齊歸國,衛侯因于奚有救孫良夫之功,欲以邑賞之。于奚辭曰:「邑不願受,得賜『曲縣‘』繁纓’,以光寵于縉紳之中,于願足矣!」
按《周禮》:天子之樂,四面皆縣,謂之「宮縣」;諸侯之樂,止縣三面,獨缺南方,謂之「曲縣」,亦曰「軒縣」;大夫則左右縣耳。「繁纓」,乃諸侯所以飾馬者。二件皆諸侯之制,于奚自恃其功,以此為請。衛侯笑而從之。
孔子修《春秋》論此事,以為惟名器分別貴賤,不可假人,衛侯為失其賞矣。此是後話,表過不提。
卻說孫良夫收拾敗軍,入新築城中,歇息數日。諸將請示歸期,良夫曰:「吾本欲報齊,反為所敗,何面目歸見吾主?便當乞師晉國,生縛齊君,方出我胸中之氣!」乃留石稷等屯兵新築,自己親往晉國借兵。
適值魯司寇臧宣叔亦在晉請師,二人先通了郤克,然後謁見晉景公,內外同心,彼唱此和,不由晉景公不從。
郤克慮齊之強,請車八百乘,晉侯許之。郤克將中軍,解張為禦,鄭邱緩為車右;士燮將上軍,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于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師出絳州城,望東路進發。臧孫許先期歸報,季孫行父同叔孫僑如帥師來會,同至新築,孫良夫復約會曹公子首,各軍俱于新築取齊,擺成隊伍,次第前行,連接三十餘里,車聲不絶。
齊頃公預先使人于魯境上覘探,已知臧司寇乞得晉兵消息,頃公曰:「若待晉師入境,百姓震驚,當以兵逆之於境上!」乃大閲車徒,挑選五百乘,三日三夜,行五百餘里,直至鞍地紮營。
前哨報:「晉軍已屯于靡笄山下。」頃公遣使請戰,郤克許來日決戰。大將高固請于頃公曰:「齊、晉從未交兵,未知晉人之勇怯,臣請探之。」乃駕單車,徑入晉壘挑戰,有末將亦乘車自營門而出,高固取巨石擲之,正中其腦,倒于車上,禦人驚走。
高固騰身一躍,早跳在晉車之上,腳踹晉囚,手輓轡索,馳還齊壘,周圍一轉,大呼曰:「出賣餘勇!」齊軍皆笑,晉軍中覺而逐之,已無及矣。
高固謂頃公曰:「晉師雖眾,能戰者少,不足畏也!」
次日,齊頃公親自披甲出陣,邴夏禦車,逢醜父為車右,兩家各結陣于鞍,國佐率右軍以遏魯,高固帥左軍以遏衛、曹,兩下相持,各不交鋒,專侯中軍消息。齊侯自恃其勇,目無晉人,身穿錦袍綉甲,乘著金輿,令軍士俱控弓以俟,曰:「視吾馬足到處,萬矢俱發!」一聲鼓響,馳車直衝入晉陣,箭如飛蝗,晉兵死者極多。
解張手肘,連中二箭,血流下及車輪,猶自忍痛,勉強執轡,郤克正擊鼓進軍,亦被箭傷左脅,摽血及屨,鼓聲頓緩,解張曰:「師之耳目,在於中軍之旗鼓,三軍因之以為進退,傷未及死,不可不勉力趨戰!」
鄭邱緩曰:「張侯之言是也,死生命耳!」郤克乃援桴連擊,解張策馬,冒矢而進,鄭邱緩左手執笠,以衛郤克,右手奮戈殺敵,左右一齊擊鼓,鼓聲震天,晉軍只道本陣已得勝,爭先馳逐,勢如排山倒海,齊軍不能當,大敗而奔。
韓厥見郤克傷重,曰:「元帥且暫息,某當力追此賊!」言畢,招引本部驅車來趕,齊軍紛紛四散,頃公繞華不注山而走。韓厥遙望金輿,儘力逐之,逢醜父顧邴夏曰:「將軍急急出圍,以取救兵,某當代將軍執轡!」邴夏下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