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注何如瓦注奇?新君能解舊君圍。
為君守位仍推位,千古賢名誦目夷。
又有詩說六位諸侯公然媚楚求寬,明明把中國操縱之權,授之於楚,楚目中尚有中國乎?詩云:
從來兔死自狐悲,被劫何人劫是誰?
用夏媚夷全不恥,還誇釋宋得便宜。
宋襄公志欲求伯,被楚人捉弄一場,反受大辱,怨恨之情,痛入骨髓,但恨力不能報。又怪鄭伯倡議,尊楚王為盟主,不勝其憤,正要與鄭國作對。時周襄王之十四年春三月,鄭文公如楚行朝禮,宋襄公聞之大怒,遂起傾國之兵,親討鄭罪。使上卿公子目夷輔世子王臣居守。目夷諫曰:「楚、鄭方睦,宋若伐鄭,楚必救之,此行恐不能取勝。不如修德待時為上。」
大司馬公孫固亦諫。
襄公怒曰:「司馬不願行,寡人將獨往。」固不敢復言。
遂出師伐鄭。襄公自將中軍,公孫固為副,大夫樂仆伊、華秀老、公子蕩、向訾守等皆從行。
諜人報知鄭文公,文公大驚,急遣人告急於楚。楚成王曰:「鄭事我如父,宜亟救之。」
成得臣進曰:「救鄭不如伐宋。」
楚成王曰:「何故?」
得臣對曰:「宋公被執,國人已破膽矣。今復不自量,以大兵伐鄭,其國必虛,乘虛而搗之,其國必懼。此不待戰而知勝負者也。若宋還而自救,彼亦勞矣,以逸制勞,安往而不得志耶?」
楚王以為然。即命得臣為大將,鬥勃副之,興兵伐宋。
宋襄公正與鄭相持,得了楚兵之信,兼程而歸,列營于泓水之南以拒楚。成得臣使人下戰書。公孫固謂襄公曰:「楚師之來,為救鄭也。吾以釋鄭謝楚,楚必歸。不可與戰。」
襄公曰:「昔齊桓公興兵伐楚,今楚來伐而不與戰,何以繼桓公之業乎?」
公孫固又曰:「臣聞‘一姓不再興',天之棄商久矣,君欲興之,得乎?且吾之甲不如楚堅,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強,宋人畏楚如畏蛇蝎,君何恃以勝楚?」
襄公曰:「楚兵甲有餘,仁義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義有餘。昔武王虎賁三千,而勝殷億萬之眾,惟仁義也。以有道之君,而避無道之臣,寡人雖生不如死矣。」乃批戰書之尾,約以十一月朔日,交戰于泓陽,命建大旗一面于輅車,旗上寫「仁義」二字。
公孫固暗暗叫苦,私謂樂仆伊曰:「戰主殺而言仁義,吾不知君之仁義何在也?天奪君魄矣,竊為危之。吾等必戒慎其事,毋致喪國足矣。」
至期,公孫固未鷄鳴而起,請于襄公,嚴陣以待。
且說楚將成得臣屯兵于泓水之北,鬥勃請「五鼓濟師,防宋人先佈陣以扼我」。
得臣笑曰:「宋公專務迂闊,全不知兵,吾早濟早戰,晚濟晚戰,何所懼哉?」
天明,甲乘始陸續渡水,公孫固請于襄公曰:「楚兵天明始渡,其意甚輕,我今乘其半渡,突前擊之,是吾以全軍而制楚之半也。若令皆濟,楚眾我寡恐不敵,奈何?」
襄公指大旗曰:「汝見‘仁義'二字否?寡人堂堂之陣,豈有半濟而擊之理?」公孫固又暗暗叫苦。
須臾,楚兵盡濟,成得臣服瓊弁,結玉纓,綉袍軟甲,腰掛雕弓,手執長鞭,指揮軍士,東西佈陣,氣宇昂昂,旁若無人。公孫固又請于襄公曰:「楚方佈陣,尚未成列,急鼓之必亂。」
襄公唾其面曰:「咄!汝貪一擊之利,不顧萬世之仁義耶?寡人堂堂之陣,豈有未成列而鼓之之理?」公孫固又暗暗叫苦。
楚兵陣勢已成,人強馬壯,漫山遍野,宋兵皆有懼色。
襄公使軍中發鼓,楚軍中亦發鼓,襄公自挺長戈,帶著公子蕩、向訾守二將,及門官之眾,催車直衝楚陣,得臣見來勢兇猛,暗傳號令,開了陣門,只放襄公一隊車騎進來,公孫固隨後趕上護駕,襄公已殺入陣內去了。
只見一員上將擋住陣門,口口聲聲叫道:「有本事的快來決戰!」
那員將乃鬥勃也,公孫固大怒,挺戟直刺鬥勃,勃即舉刀相迎。兩下交戰,未及二十合,宋將樂仆伊引軍來到,鬥勃微有著忙之意,恰好陣中又衝出一員上將蔿氏呂臣,接住樂仆伊廝殺。公孫固乘忙,覷個方便,撥開刀頭,馳入楚軍。
鬥勃提刀來趕,宋將華秀老又到,牽住鬥勃,兩對兒在陣前廝殺,公孫固在楚陣中,左衝右突,良久,望見東北角上甲士如林,圍裹甚緊,疾驅赴之,正遇宋將向訾守,流血被面,急呼曰:「司馬可速來救主!」公孫固隨著訾守,殺入重圍,只見門官之眾,一個個身帶重傷,兀自與楚軍死戰不退。
原來襄公待下人極有恩,所以門官皆盡死力,楚軍見公孫固英勇,稍稍退卻,公孫固上前看時,公子蕩要害被傷,臥于車下。「仁義」大旗已被楚軍奪去了。
襄公身被數創,右股中箭,射斷膝筋,不能起立。
公子蕩見公孫固到來,張目曰:「司馬好扶主公,吾死於此矣。」言訖而絶,公孫固感傷不已。
扶襄公于自己車上,以身蔽之,奮勇殺出。向訾守為後殿,門官等一路擁衛,且戰且走,比及脫離楚陣,門官之眾,無一存者。宋之甲車,十喪八九。樂仆伊、華秀老見宋公已離虎穴,各自逃回,成得臣乘勝追之,宋軍大敗,輜重器械,委棄殆盡。公孫固同襄公連夜奔回。
宋兵死者甚眾,其父母妻子,皆相訕于朝外,怨襄公不聽司馬之言,以致于敗。襄公聞之,嘆曰:「君子不重傷,不擒二毛。寡人將以仁義行師,豈效此乘危扼險之舉哉?」舉國無不譏笑。
後人相傳,以為宋襄公行仁義,失眾而亡,正指戰泓之事。髯翁有詩嘆云:
不恤滕鄫恤楚兵,寧甘傷股博虛名。
宋襄若可稱仁義,盜跖文王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