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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即稱:「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勢,今太后便能復辟,誠馬、鄧之所不及,未審決取何日撤簾。」太后遽起。琦即命鸞儀司撤簾,帝始親政。內侍任守忠乘間交構兩宮。一日,韓琦出空頭敕一道,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概不敢違。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當死。」遂謫蘄州,取空頭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其黨史昭錫等悉竄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韓琦入問起居,因進言曰:「陛下久不視朝,願早建儲以安社稷。」帝頷之,即召學士承旨張方平至福寧殿,帝憑幾言不可辨,方平進筆,帝乃書曰:「立大火王為皇太子。」
方平請書其名,帝力疾書之。方平退,草制立穎王項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淚。文彥博退謂琦曰:“見上顏色否?
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不動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資,膺繼統之命,優禮大臣,愛民好士,每裁決,皆出群臣意表,足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為,惜哉!太子項即位,是為神宗。立妃向氏為後,乃向敏中之曾孫女也。
神宗即位之初,勵精求治,不禦游畋,不治宮室,惟勤惟儉,志欲破遼滅夏,大有為于天下。先憂財用不足。王安石為翰林學士,越次入對,說以富國強兵之術,曰:「昔周置泉府之官,變通天下之財,後世惟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學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當修泉府之法。」帝納其說。安石猶恐帝不決意任之,復言曰:「昔堯使群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後乃成功;今欲變法,所使或非其人,豈能無一二之敗事,當計其利害之多少,不為眾論所惑,決意行之,久自收其效矣。」帝深然之,堅意任之,乃以安石為相。唐介言安石狷狹少容,好學而泥古,不通於今,用必為害。若欲求賢相,則呂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帝不聽。王安石既執政,士大夫皆以為得人。呂誨獨言其不可,將入諫,與司馬光相遇並行,光密問今日所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愕然曰:「眾喜得人,奈何論之?」
誨曰:「君實亦為是言耶?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于用則疏。誤天下蒼生,必斯人也。」遂上疏極諫。帝不聽,出誨知鄧州。誨既出,安石所為益執。光由是服誨之先見,自以為不及也。後青苗盛行,誨乞致仕。及病亟,手書囑司馬光為墓銘。光往省之,至則目且瞑。光呼白:「更有見囑乎?」誨張目強視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遂卒。
王安石欲行新法,見諸臣排之者眾,乃引用呂惠卿、章忄享、曾布、韓絳等奸邪附己之人為心腹,由是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諸法,相繼並興,號為新法。行之天下,而民不聊生矣。農田水利者,開諸路廢田,興水利面收其稅,並察官吏之家皆同役,不得有所私也。青苗者,于方播種青苗時,令民自度麥粟所贏幾何,先貸以錢,使出息二分,俟谷熟還官也。均輸者,凡諸州郡所當輸官糧,皆令平其所在時價,輸其土地所饒出之物,官自轉遷于所無之地而賣之,以收利也。保甲者,十家為保,有保長;五十家為大保,有大保長;十六保為都保,選眾所服者二人為都保長,一正一副。聽保丁自置弓箭,習武藝,以禦寇也。免役者,凡當役人戶,以等第出錢免役也。市易者,以金帛諸貨為抵當,而貸之錢,責期使償,半歲輸息十一,及歲倍之。過期不輸,息外更加罰錢也。保馬者,令保甲為官養馬,死則償之也。方田者,以東西南北各千步為一方,計量田地,分五等以定稅也。諸法皆害民,而青苗法為尤甚。初,英宗時,邵雍與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雍曰:「洛陽舊無杜鵑,今始至。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人作相,多引用南人,專務變法,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其言果驗。
第31回 宋太祖統中原未能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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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帝堅意用安石行新法,萬民愁怨,於是富弼、韓琦、司
馬光、趙抃、張方平、蘇軾、蘇轍、呂公著、呂公弼、范純仁、
程顥、歐陽修、鄭獬、孫覺、李常、張戩、劉庠、范鎮、王拱
辰、秭維、劉摯、楊繪、唐詗等,前後相繼上疏,極言新法之為害,請復祖宗之舊法,安靜以守之。上皆不聽。於是諸臣紛紛相繼引去,或加貶。安石性執拗,巧為文飾,持新法益堅。
會歲饑,徵斂苛急,東北流民,每風沙霾噎,扶攜塞道,羸疾愁苦,身無完衣,或茹木實草根,至身被鎖械而負瓦揭木,賣以償官,纍纍不絶。監上安門鄭俠乃繪所見為圖,發馬遞上之,且云:「旱由王安石所致。去安石,十日不雨,乞斬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入,帝反覆觀圖,長吁數四,袖以入內。是夕寢不能寐。翌日,令罷青苗、免役等新法。民聞之歡呼相賀。是日果大雨,遠近沾洽,而呂惠卿、鄧綰詆俠為狂夫,治其擅發馬遞之罪,下之獄,竄之英州。而新法復行如故。知潮州府蘇軾托詩以諷朝政,其詠青苗曰:「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其詠課吏曰:「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終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