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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我仁考神文聖武明孝皇帝之作,二帝之言語而三代之文章也,是宜刊之六經而不朽,示之萬世而取法。矧余小子,獲承統業,其所以繼大而顯揚之者,方思勉焉,其敢失墜!乃詔尚書刑部郎中、知制誥邵必,右諫議大夫、天章閣待制呂公著,悉發寶文之舊藏而類次之,以為百卷。而必公著勉朕以敘述之,曰:“是不可闕也。
予惟聖考在位四十有二載,承三聖之鴻業,享百年之盛隆,而不敢暇逸。慎重祭祀以事天而饗親,齋莊潔精,必以誠信。故親郊而見上帝者九,恭謝于天地、大享于明堂者皆再,耕于籍田、袷于太廟者皆一,而不為勞。若夫游娛射獵,前世賢王明主之所不能免者,則皆非所欲。歲時臨幸,燕飫臣下,必問祖宗之故常,闃然非時不聞輿馬之音。後苑歲春一賞,亦故事也,中廢者二十餘年。而時畋于近郊、曲宴于便坐者,廑才一二而已。故敘祀,享升歌,樂章藏於有司、薦于郊廟者多矣;而登臨游賞之適,割鮮獻獲之樂,前世之所誇者,未始一及焉。至于萬機之暇,泊然凝神,不見所好。惟躬閲寶訓,陳經邇英,究鐘律之本元,訓師兵之武略,披圖以鑒古,銘物以自戒,其從事于清閒宴息之餘者,不過此類。嗚呼!大禹之勤儉也。
夫惟一人勞于上,則天下安其逸,約於己,則天下享其豐。此禹之所以聖,勤儉之功也。惟我聖考之在禦也,澤被生民,恩加夷狄。寬刑罰,息兵革,容納諫諍,信任賢材,措民逸于治安,躋俗豐于富庶。使海內蒙德受賜,涵濡鼓舞,而不知所以然者,由勤與儉久而馴致之也。是以功成業茂,立廟建號,為宋仁宗。噫!仁之為言,堯、舜之盛德,而甚美之稱也,固已巍乎與天地而亡極矣。永惟聖作,刻之玉版,藏之金匱,以耀後嗣而垂無窮,庶俾知我聖考仁宗之所以為仁者,自勤儉始。嗚呼!亦惟予小子是訓。
【濮議序〈治平二年〉】
臣某頓首死罪言。臣聞事固有難明於一時而有待于後世者,伯夷、叔齊是已。夫君臣之義、父子之道至矣,臣不得伐其君,子不得絶其父,此甚易知之事也。方武王之作也,人皆以為君可伐;濮議之興也,人皆以為父可絶,是大可怪駭者也。盟津之會,諸侯不召而至者蓋八百國,是舉世之人皆以為君可伐矣。彼夷、齊者,眇然孤竹之二覊臣也,以其至寡之力,欲抗舉世之人,而力不能勝,言不見察。二子以謂吾言廢,則君臣之義廢,而後世之亂無時而止也,乃相與務為高絶之行以警世,於是不食周粟而餓死首陽之下,然世亦未之知也。後五百餘年,得孔子而稱其仁,然後二子之道顯。使孱王弱主得立於後世,而臣不敢伐其君者,二子之力也。夫以甚易知之事,二子為之至艱如此,猶須五百年得聖人而後明。然則濮園之議,其可與庸人以口舌一日爭邪?此臣不得不述其事以示後世也。
方濮議之興也,儒學奮筆而論,台諫廷立而爭,閭巷族談而議,是舉國之人皆以為父可絶矣,世又無夷、齊以抗之。雖然,賴天子聖明仁孝,不惑群議,據經酌禮,置園立廟,不絶父子之恩,以為萬世法,是先帝之明也。今士大夫達于禮義者,渙然釋其疑,蓋十八九矣,固不待夷、齊餓死,孔子復生,而後明也。然有不可不記者,小人之誣罔也。蓋自漢以來,議事者何嘗不立同異。而濮園之議,皆當世儒臣學士之賢者,特以為人後之禮,世俗廢久,卒然不暇深究其精微,而一議之失,出於無情,未足害其賢。惟三數任言職之臣,挾以他事,發於憤恨,厚誣朝廷而歸惡人主,借為奇貨以買名。而世之人不原其心跡,不辨其誣罔,翕然稱以為忠,使先帝之志鬱鬱不明於後世,此臣子之罪也。臣得與其事,而知其詳者,故不得已而述焉。臣某謹序。
【龍茶錄後序〈治平元年〉】
茶為物之至精,而小團又其精者,錄敘所謂上品龍茶者是也。蓋自君謨始造而歲貢焉,仁宗尤所珍惜,雖輔相之臣未嘗輒賜。惟南郊大禮致齋之夕,中書、樞密院各四人共賜一餅,宮人剪金為龍鳳花草貼其上。兩府八家分割以歸,不敢碾試,相家藏以為寶,時有佳客,出而傳玩爾。至嘉七年,親享明堂,齋夕,始人賜一餅,余亦忝預,至今藏之。
余自以諫官供奉仗內,至登二府,二十餘年,才一獲賜,而丹成龍駕,舐鼎莫及,每一捧玩,清血交零而已。因君謨著錄,輒附於後,庶知小團自君謨始,而可貴如此。治平甲辰七月丁丑,廬陵歐陽修書還公期書室。
●卷六十六·居士外集卷十六
◎序十二首〈傳一首附〉
【張應之字序】
《傳》曰名以制義,謂乎名之必可言也。世之士君子,名而無所言,則不能稱述以見乎遠。余友河南主簿張君名谷,字仲容。谷之為義,窪而不盈,動而能應,湛然而深,有似乎賢人君子之德,其所謂名而可言者也。然嘗竊謂仲容之字,不足以表其所以名之之義。大凡物以至虛而為用者有三,其體殊焉。有虛其形而能受者,器之圓方是也。然受則有量,故多盈溢敗覆之過;有虛其中而能鳴乎外者,鐘鼓是也,然鳴必假物,故須иね考擊之設;有虛其體而能應物者,空谷是也,然應必有待,故常自然,以至靜接物而無窮。士之以是為其名,則君之道從可知也,宜易其字曰應之。蓋容以言其虛之狀,不若應以體乎容之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