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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之平物,動則輕重差,其于靜也,錙銖不失。水之鑒物,動則不能有睹,其于靜也,毫髮可辨。在乎人,耳司聽,目司視,動則亂於聰明,其于靜也,聞見必審。處身者不為外物眩晃而動,則其心靜,心靜則智識明,是是非非,無所施而不中。夫是是近乎諂,非非近乎訕,不幸而過,寧訕無諂。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以觀之未若非非之為正也。
予居洛之明年,既新廳事,有文紀于壁末。營其西偏作堂,戶北向,植叢竹,闢戶于其南,納日月之光。設一幾一榻,架書數百卷,朝夕居其中。以其靜也,閉目澄心,覽今照古,思慮無所不至焉。故其堂以非非為名雲。
【明因大師塔記〈明道二年〉】
明因大師道詮,姓衛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平興國辛巳之歲,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壽五十有三年。始為童子,辭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真行大師惠,學浮圖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髮入僧籍。後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眾。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右街教門事。凡為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龍門山下。
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家也。因與語曰:《詩·唐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德化,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樸厚而純固,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詩》之所謂乎?《詩》去今千餘歲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隨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歲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輒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言:「為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為盛國。至唐基並以興,世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後唐倚併為雄,亦卒以王,既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為國。故民熟兵鬥,飠襄軍死戰,勞苦幾百年不得息。既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臨城門,系繼元以歸。並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專農,休息勞苦,為太平之幸人。並平後二歲,我始生,幼又依浮圖,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穡而休,乃並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無恨。」
予愛其語樸而詳。他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之,曰死矣,為之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志其始終者,因並書其常語予者,志歲月云爾。
【李秀才東園亭記〈明道二年〉】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東園。今年春,以書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隨。隨,春秋時稱漢東大國。魯桓之後,楚始盛,隨近之,常與為鬥,國相勝敗。然怪其山川土地,既無高深壯厚之勢,封域之廣與鄖、蓼相介,才一二百里,非有古強諸侯制度,而為大國,何也?其春秋世,未嘗通中國盟會朝聘。僖二十年,方見于經,以伐見書。哀之元年,始約列諸侯,一會而罷。其後乃希見。僻居荊夷,蓋於蒲騷、鄖、蓼小國之間,特大而已。故于今雖名藩鎮,而實下州,山澤之產無美材,土地之貢無上物。朝廷達官大人自閩陬嶺徼出而顯者,往往皆是,而隨近在天子千里內,幾一百年間未出一士,豈其庳貧薄陋自古然也?
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風土,地既瘠枯,民給生不舒愉,雖豐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嘗有樹林池沼之樂,以為歲時休暇之嬉。獨城南李氏為著姓,家多藏書,訓子孫以學。予為童子,與李氏諸兒戲其家,見李氏方治東園,佳木美草,一一手植,周視封樹,日日去來園間甚勤。李氏壽終,公佐嗣家,又構亭其間,益修先人之所為。予亦壯,不復至其家。已而去客漢沔,游京師。久而乃歸,復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尋童子時所見,則樹之櫱者抱,昔之抱者,草之茁者叢,ぼ之甲者今果矣。問其游兒,則有子,如予童子之歲矣。相與逆數昔時,則于今七閏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嘆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復幾閏,幸而再至,則東園之物又幾變也。計亭之梁木其蠹,瓦甓其溜,石物其泐乎!隨雖陋,非予鄉,然予之長也,豈能忘情於隨哉!
公佐好學有行,鄉裡推之,與予友善。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記。
【樊侯廟災記】
鄭之盜,有入樊侯廟刳神象之腹者。既而大風雨雹,近鄭之田麥苗皆死。人咸駭曰:「侯怒而為之也。」
余謂樊侯本以屠狗立軍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為列侯,邑食舞陽,剖符傳封,與漢長久,《禮》所謂有功德於民則祀之者歟!舞陽距鄭既不遠,不漢、楚常苦戰滎陽、京、索間,亦侯平生提戈斬級所立功處,故廟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參乘沛公,事危鴻門,振目一顧,使羽失氣,其勇力足有過人者,故後世言雄武稱樊將軍,宜其聰明正直,有遺靈矣。然當盜之亻事刃腹中,獨不能保其心腹腎腸哉?而反貽怒於無罪之民,以騁其恣睢,何哉?豈生能萬人敵,而死不能庇一躬邪!豈其靈不神于禦盜,而反神于平民以駭其耳目邪!風雷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罰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濫用之邪?
蓋聞陰陽之氣,怒則薄而為風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結而為雹。方今歲且久旱,伏陰不興,壯陽剛燥,疑有不和而凝結者,豈其適會民之自災也邪?不然,則喑嗚叱吒,使風馳霆擊,則侯之威靈暴矣哉!
【東齋記〈明道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