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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親也說:
「我也去。」
她披上了一條圍巾走出去,他們並排走在小道的白沙上。在滿月的輝照下,這些小道像在草地和樹叢裡迂迴曲折穿過的小河。
靜默了夠長的一陣子以後,德·帕拉東先生突然用低低的聲音說:
「我親愛的孩子,能同意認為我從來沒有勸阻過你什麼事嗎?」
她感到事情逼近了,準備接受挑戰。
「請您原諒我,爸爸,您至少曾給過我一個。」
「我?」
「是的,是的。」
「一個關於……關於你生活方式的勸告?」
「是的,而且還是一個很壞的勸告。我為此也作出了認真的決定,假使您再給我一個新的,我決不遵守。」
「我給過你什麼勸告?」
「和德·比爾納結婚的那件事。它證明了您缺少判斷能力,缺少洞察力,總的說來,對人缺少理解,尤其是對您的女兒。」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點兒意外也有點兒尷尬,後來慢慢地說:
「是的,那事我是弄錯了。可是,對我現在所負的與父職有關的意見,我有把握不會弄錯。」
「您隨時都請說。對的我就選用。」
「你正處于危害自己的邊緣。」
她笑了起來,一陣過分的大笑,於是把他的話說完:
「和瑪里奧先生,大概是吧?」
「是的,和瑪里奧先生。」
「您忘了吧,」她接著說,「我已經連累過自己,先是和喬治·德·麻爾特裡,還有馬西瓦先生,加士東·德·拉馬特,還有十來個別的人。您妒嫉他們,因為我無法在找到一個體貼忠心的男人的同時,而不至引起我那支隊伍的忿忿不平,其中以您為首,您是大自然派給我的崇高的父親和總監。」
他激動地回答說:
「沒有,沒有,你從不曾讓您和誰瓜葛不清。相反的,你在和你的朋友相處之間,很有分寸。」
她大膽地回答說:
「我親愛的爸爸,我已經不是個小女孩子了。我答應您,我和瑪里奧先生的關係不會超過別的人。沒有什麼可怕的。然而我向您招供,是我約他來的。我發現他可愛,也機智,而且比起其餘的人來不那麼自私。一直到您自以為發現我有點看中他的時候之前,您也是這麼看的。唉!您的機靈也就如此!我也告訴您,要是我願意,我還可以說上一大堆。總之,瑪里奧先生讓我喜歡,我心裡想,偶爾和他一起作一次美好的郊遊,他是會很討人喜歡的。當毫無危險時,卻不讓自己去幹能使自己快活的事,那未免太傻。何況還有您在場,我有什麼危險可言?」
她爽朗地笑起來,清楚地知道她的每句話都擊中了要害。她長期以來就從他身上嗅出來了一點兒可疑的吃醋味道,這回,她利用他因吃醋而產生的多疑把他逮住了,於是她抱著一種秘密的、不可明言而大膽的風騷心情,以這種發現為樂。
他不響了,尷尬不樂,有點惱火,也感到她猜到了在他淒涼的父愛深處,潛存着一種他自己也不知來自何處的怨氣。
她接著說:
「別害怕。在這樣的季節,伙着舅舅、舅媽、您——我的爸爸再加上一個朋友到聖·米歇爾山上去走走是最自然不過的。而且也不會有人知道。而且即使知道了,對此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等我們回到巴黎的時候,我會把這位朋友歸還到其他朋友的行列之中去的。」
「行啦,」他回答說,「就當我沒有說過。」
他們又走了幾步。德·帕拉東先生問道:
「我們是不是回屋裡去?我困了,我想去睡。」
「不,我不,我還想走走。夜色這樣美麗!」
他含意深沉地說:
「你別走遠了。晚上會碰到什麼人很難說。」
「啊!我就在窗前走走。」
「那麼,再見了,我的寶貝女兒。」
他在她的額頭上快快地親一下,回去了。
她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坐到一張安裝在橡樹根旁的椅子上。晚上熱,到處浮飄着田野的氣息、海的氣息和霧氣沉沉的光。在滿天的月光下,海灣掛上了一幅薄紗。
蒸氣像白色的煙似的爬上來,遮住了現在該已經被漲潮淹沒了的沙丘。
米歇爾·德·比爾娜夫人雙手交叉擱在膝上,凝視着遠方,在竭力檢視自己的心靈。它像那些沙丘似的,掩在一層穿不透的白色雲霧下面。
在巴黎的時候,她曾有過許多次坐在自己起居室的梳妝台前,就像現在一樣,坐著捫心自問:「我愛的是什麼?我的願望又是什麼?我在期待什麼?我要什麼?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