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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了瑪里奧從客廳另一頭朝她投過來的視線,於是很快就站了起來,朝他走過去,微笑着像在回答誰的招呼似的。
「您該有點兒膩煩了,先生,」她說,「當還沒有習慣那家的氣氛時,常會感到膩煩。」
他不承認這樣。
她拿過一張椅子,坐到他的旁邊。
他們立即就聊起來。馬上就彼此十分相投,就像乾柴烈火,一下就點着了。像是他們事前交換過他們的觀點、他們的感覺,由於天性相同、教育相同、傾向一致、興趣一致,上天已經安排好他們會相互理解,命定有緣相見。
在年輕的女人那邊也許要了點兒技巧;可是由於有人聽您,有人猜測您的心思,有人響應您,有人給您提問使您能巧妙地闡發而挑起的愉悅感使瑪里奧精神百倍。他受到的接待方式使他感到高興,她為他施展的撩人風姿和她善於纏住男人的魅力使他五體投地;他儘力向她略加修飾地表達個人內心的微妙色彩,只有在遇到知音的時候,才能激發他這種罕見的強烈認同感。
她馬上對他說:
「和您聊聊真是太叫人高興了,先生。人家早就對我說過。」
他感到臉上有點發紅,接着大膽說:
「人家對我說過,夫人,您是……」
她打斷了說:
「說我賣弄風情!對。使我喜歡的那些人,我確實常常如此。人們全知道這點,我也不隱瞞,可是您會看到我的對人慇勤是絶對一視同仁的,這是為什麼我能保住……或者招回我的朋友們而從不失去,使他們始終圍繞着我。」
她帶著一種狡黠的神情,意思是:「請您尊重,不要過于高估自己;不要在這上犯錯誤,因為你將來所得不會比別人多一絲一毫。」
他回答說:
「這就是所謂預先通知客人,此地存在險情。謝謝,夫人,我十分喜歡這種做法。」
她給他打開了議論她的門徑,他就利用下去。他首先說些奉承話,並且觀察到她喜歡;接着他就挑動她的女性好奇心,把他常去的不同場所裡,人們對她的議論告訴她。雖然她裝成對人家怎樣考慮她的生活方式和興趣毫不關心,但仍然有點兒不定心,掩飾不了她想知道這些的願望。
他描繪了一幅迎合討好她的畫像:她是一位獨立聰明、超群脫俗的迷人女性,在她周圍簇擁着一群卓越的男士,而她保持了一個盡美盡善的上流社會仕女形象。
她帶著微笑表示異議,輕聲說了些竊竊自喜的「不」字,而且對他說的所有細節十分感興趣,還用一種開玩笑的調子不停地要他多講些,同時抱著官能上對奉承的貪饞慾望,巧妙細緻地盤問他。
他看著她,心裡想:「說到底,這只是個孩子,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於是,他用一句漂亮話讚揚她對藝術的真誠愛好,說這在女性是十分少見的,以此打住。
這時她出乎意外地表現出一種嘲弄的神氣,這種受嘲笑的性格像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精髓。瑪里奧頌揚得太過火。她對他表示,她並不是傻瓜。
「天哪,」她說,「我向您招認我也弄不清我是愛藝術還是愛藝術家。」
他回答說:
「要是人不愛藝術怎能愛藝術家呢?」
「那是因為他們有時比平常人更可笑。」
「是的,可是他們也有些更惱人的缺點。」
「這是事實。」
「那麼您不愛音樂嗎?」
她突然變得認真了。
「對不起!我崇拜音樂。我相信我愛音樂超過一切。可是馬西瓦確信我對此一竅不通。」
「他對您說過?」
「沒有,他這麼想。」
「您怎會知道呢?」
「啊?我們這些女人,我們几乎能猜到我們所有沒有掌握的東西。」
「那麼有馬西瓦以為您對音樂一竅不通?」
「我很有把握,我只要從他對我講解時的神氣就能看出來。」他指出音調變化重點時的那副神氣像同時在心裡嘀咕:「這全是白費,我給您講這些只有因為您太和藹了。」
「然而他對我說過,在您府上聽到的音樂比巴黎任何人家的都強。」
「是的,靠他。」
「還有文學,您不喜歡?」
「我很喜歡,而且我自認為對文學很能體會,不管德·拉馬特是怎麼想的。」
「他也判定您對此一竅不通。」
「那當然。」
「可是他也沒有對您說過吧?」
「對不起!他可對我說了這位。他認為有的女人能靈敏正確地體會到表達出來的感情,人物的真實性格和一般的心理狀態,可是她們完全不能識別在他這一行裡,在藝術裡的最高境界。當他說出『藝術』這個詞的時候,我真只想把他轟出去。」
瑪里奧帶著微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