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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為叟言:祖自河南來零陵,傳業者三世,徒百餘人,家有薄田,頗苦賦役,攜其婦與婦之娣姒,兄之子,提抱之嬰孩,糊其口于四方,贏則以供田賦。所至江、浙、兩粵、滇、黔、口外絶徼之地,皆步擔,器具不外貸,諳草木之性,捃摭續食,亦以哺其兒。叟視其人衣敝縕,飄泊覊窮,陶然有自樂之色。群居甚和適,男女五六歲即授技,老而休焉,皆有以自給。以道路為家,以戲為田,傳授為世業。其肌體為寒暑風雨冰雪之所頑,智意為跋涉艱遠人情之所儆怵磨厲。男婦老稚皆頑鈍,儇敏機利,捷于猿猱,而其性曠然如麋鹿。叟因之重有感矣。
先生之教,久矣夫不明不作。其人恬自處于優笑巫覡之間,為夏仲禦之所深疾,然益知天地之大,物各遂其生成,稗稻並實,無偏頗也。彼固自以為戲,所遊歷幾千萬里,高明巨麗之家,以迄三家一門之村市,亦無不以戲視之,叟獨以為有所用。身老矣,不能事洴澼絖,亦安所得以試其不龜手之藥,托空言以記之?固哉!王介甫謂「鷄鳴狗盜之出其門,士之所以不至。」不能致鷄鳴狗盜耳,呂惠卿輩之諂謾,曾鷄鳴狗盜之不若。鷄鳴狗盜之出其門,益足以致天下之奇士,而孟嘗未足以知之;信陵、燕昭知之,所以收漿、博、屠者之用,千金市死馬之骨,而遂以報齊怨。宋亦有張元、吳昊,雖韓、范不能用,以資西夏。寧無復以叟為戲言也,悲夫!
——選自道光刻本《易堂九子文鈔·彭躬菴文鈔》
樹廬叟懷着深重的憂傷居住在九牛壩的茅草屋裡。戊午年閏三月的最後一天,有一個從事雜技表演的戲班子,上門請求說:「我能不能為您提供消遣?」老翁笑着點頭同意。於是在溪邊大樹下拉開了場子。密雲四布但沒有下雨,風吹着樹略有寒意,天氣陰涼而不乾燥。這時鄰居姓周的幼生的全家,周家的客人、諸親好友,以及山上牧牛砍樵的、地裡扶犁牽牛的、挑擔打傘趕路的、水上操槳行舟的,都停住步,放下東西,圍攏來觀看演出。
一開始疊起好幾張桌子,一名婦女仰臥在上面,豎起雙足托着一個八歲的小孩,小孩或正臥或反臥或起立,或單腿站立、雙手合掌拜跪,或者又向後屈身以至兩肩與腳相接。小孩的兩腳也能仰豎而伸縮自如。婦女有時又用一足托住小孩,小孩的身體就會彎曲得像蓮花出水一樣。桌子下面則是二個男子、一個婦女、一個女孩和一個老年婦女,敲鑼擊鼓,用民歌小調夾雜着佛教頌曲作為伴奏。表演了很長時間才下來。又有一名婦女登場,和前面一樣仰臥,用雙足把一隻案桌豎著托起,然後足蹬案桌的四角使之旋轉,接着讓案桌反面朝上停住,讓小孩再站在上面,像前面一樣拜跪起立。小孩下來,則又換上一隻大木槌,木槌長一尺半,圓徑有槌長的一半。她兩腳不停地旋轉木槌,或者向上拋起再接住。婦女表演完了,一名男子登場,還是兩足豎著托住一架扶梯,約五級高,小孩向上爬到梯頂,再人向下倒爬逐級而下。樹廬叟很哀憐他們的勞累,叫他們暫時歇息,用酒招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