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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于文行,延及齊民,至于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太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悅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歡趨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廟成。
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于潮,不能一歲而歸。沒而有知,其不眷戀于潮也,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州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淒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七年,詔拜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于石,因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辭曰:
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天孫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秕糠。西遊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沒倒影不能望。作書抵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歷舜九嶷弔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蛟鰐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鷄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黃。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發下大荒。
——選自《四部叢刊》本《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一個普通人卻成為千百代的榜樣,一句話卻成為天下人效法的準則。這是因為他們的品格可以與天地化育萬物相提並論,也關係到國家氣運的盛衰。他們的降生是有來歷的,他們的逝世也是有所作為的。所以,申伯、呂侯由高山之神降生,傅說死後成為天上的列星,從古到今的傳說,是不可否認的。孟子說:「我善於修養我盛大正直的氣。」這種氣,寄託在平常事物中,又充滿于天地之間。突然遇上它,那麼,王公貴族就會失去他們的尊貴,晉國、楚國就會失去它們的富有,張良、陳平就會失去他們的智慧,孟賁、夏育就會失去他們的勇力,張儀、蘇秦就會失去他們的辯才。是什麼東西使它這樣的呢?那一定有一種不依附形體而成立,不依靠外力而行動,不等待出生就存在,不隨着死亡就消逝的東西了。所以在天上就成為星宿,在地下就化為河川山嶽;在陰間就成為鬼神,在陽世便又成為人。這個道理十分平常,不值得奇怪的。
自從東漢以來,儒道淪喪,文風敗壞,佛、道等邪說一齊出現。經歷了唐代貞觀、開元的興盛時期,依靠房玄齡、杜如晦、姚崇、宋璟等名臣輔佐,還不能輓救。只有韓文公從普通人裡崛起,在談笑風生中指揮古文運動,天下人紛紛傾倒追隨他,使思想和文風又回到正路上來,到現在已經有三百年左右了。他的文章使八代以來的衰敗文風,得到振興,他對儒道的宣揚,使天下人在沉溺中得到拯救,他的忠誠曾觸犯了皇帝的惱怒,他的勇氣能折服三軍的主帥:這難道不是與天地化育萬物相併列,關係到國家盛衰,浩大剛正而獨立存在的正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