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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忘了」是體貼故人遲遲不歸之婉辭。夢短路遙,是一種叫人割捨不斷的痛苦無奈。短夢溝不通花花天涯的阻隔,使故人無可憑依。因而顯見詞人對故人的同情的瞭解。
「望不盡,冉冉斜陽,撫喬木,年華將晚。」再折回眼前之景,收束全詞。它上承過故園的各種感懷,歷層層曲折,極自然地以眼前景作結,正寫出詞人的情感變化。敘寫的景色蕭然:一片斜陽晚照、數點殘花映紅。
「望不盡,冉冉斜陽」由周邦彥《蘭陵王。柳》中的「斜陽苒苒春無極」名句而稍加變動。
「春無極」改為「望不盡」極寫中庵故園今日秋苑的無限蕭條。「春」「望」之變,與「重過」故園的題旨相扣。「撫喬木、年華將晚。」《世說新語。
言語》載:桓溫北伐,前種之樹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折條,泣然流淚。「冉冉斜陽」所描繪的日暮黃昏之景,使人易生蒼涼遲暮之感。「望不盡」,更引出對人生的渺長和惆悵的反思。
「撫喬木、年華將晚」進一步渲染此情此景。詞中將這種遲暮之悲由外圍、外景、外物引向內心深處,使之情景生發,匯融成為綺麗中帶悲壯、淡遠中寓蒼涼的意藴渾厚的意境。使人意感橫生,情景交加,在煙靄蒼茫之處,感慨則紛至皆來。但數點紅英。
猶記西園淒婉:在斜暉脈脈的中庵故園裡,只有幾點殘存的紅英,經歷了風風雨雨的洗劫,目睹滄海桑田的變換,在由極或到極衰的轉換中,也定是淒愴已極吧。對人、對花,皆是如此。
●天香·詠龍涎香 王沂孫
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
汛遠槎風,夢深薇露,化作斷魂心字。
紅甆候火,還乍識、冰環玉指。
一縷縈簾翠影,依稀海天雲氣。
幾回殢嬌半醉。
剪春燈、夜寒花碎。
更好故溪飛雪、小窗深閉。
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
謾惜余熏,空篝素被。
王沂孫詞作鑒賞
詞人王沂孫生於南宋理宗在位之時,他的平生跨宋元兩朝。南宋滅亡後,元朝總管江南浮屠的僧人楊璉真伽,盜發在會稽的南宋帝后陵墓。在啟棺時,宋理宗的容貌如生時,有人說是因為含有夜明珠。掘墓者為了瀝取水銀,竟將其屍倒懸于樹間,慘狀不忍目睹,後又把他的骨頭遺棄在草叢之中。
有一個叫唐鈺的義士,聞聽這個消息悲憤異常,邀集鄉人,收拾帝后遺骸埋葬。唐鈺、王沂孫等人結社填詞,以「龍涎香」、「白蓮」、「蟬」、「蒓」、「蟹」等為題,抒發亡國之痛。
龍涎香是海洋中抹香鯨之腸內分泌物,並非龍吐涎之所化。抹香鯨是一種海上鯨魚,長達五六丈,鼻孔位於頭上,常露出水面噴水,想象為龍,據傳有雲氣罩護。「孤嶠蟠煙,層濤蛻月,驪宮夜采鉛水」,敘寫詞人對於龍涎所產之地以及鮫人至海上採取龍涎之情景的想象。「孤嶠」實在指的就是傳說中龍所蟠伏的海洋中大塊的礁石,讓人不由想到奇幻的想象。
至于「蟠煙」二字所寫的蟠繞的雲煙,指的就是傳說中之所謂「上有雲氣罩護」,而碧山在「煙」字上用一「蟠」字,想到龍蛇之類的「蟠」伏。短短的四個字,碧山已寫出了他對於龍涎之產地,和海嶠的奇妙景象。次句「層濤蛻月」寫鮫人至海上採取龍涎時之夜景。「蛻」月,使人引起對龍蛇的聯想。
意謂月光在層濤中的閃動,如同自層層波浪的蛻退中吐湧而出,又正似龍蛇之類鱗甲的蛻退。「蛻」字,即緊扣題目,又寫出月光閃動的情景。是用得極奇妙而又極為恰當真切的一個字。而且此一「蛻」字,正好與上一句的「蟠」字遙遙相對,文法上極工整,同樣強烈地暗示着對於神話中所傳說的「龍」的想象。
「驪宮夜采鉛水」,「驪」字蓋指驪龍而言,「驪宮」謂驪龍所居之地,遙應首句「蟠煙」的「孤嶠」。「夜」指取龍涎時為夜晚,和前面所表示的「月」相應。而且用「鉛水」以代龍涎,為讀者提供了極為多義的暗示。龍涎乃是鉛水,是一種白色的,有香氣的鉛水。
至于就章法結構而言,則從首句「孤嶠」之寫地,次句「蛻月」之寫夜,至此句「採鉛水」之寫事,過渡自然,而不平淡。「訊遠槎風」便寫其和「驪宮」相去已遠。「汛」字為潮汛之意:「槎」字指鮫人乘槎至海上採取龍涎,隨風趁潮而遠去,於是此被採之龍涎遂永離故居不復得返矣。此典出自張華《博物誌》「有人居海上,年年八月見浮槎去來不失期。
下面」夢深薇露「,寫此龍涎被採去以後之遭遇。」薇露「意指薔薇水是一種製造龍涎香時所需要的重要香料。然則此遠離故土之龍涎當其在」薇露「之香氣中共同研碾之時,懷唸過去,夢想未來。故曰」夢深薇露「也。
」化作斷魂心字。「碧出既將龍涎視為如此有情之物,於是此有情之龍涎遂於經過一番研碾之後化而為」斷魂「之」心字「。」心字「原來正是一種篆香的形狀,明楊慎《詞品》即曾載云: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心字」原為龍涎香被製成之後所可能實有之形狀,只是碧山在「心字前又加了」斷魂「二字,更着重描寫龍涎化為」心字「以後淒斷的心魂。
自」汛遠槎風「之遙遠的追憶,經過」夢深薇露「之磨碾的相思,到」化作「」心字“的淒斷的心魂,想象之豐富,感受之深鋭,則非常人所能揣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