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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 放下你的鹵莽的手!你是一個男子嗎?你的形狀是一個男子,你卻流著婦人的眼淚;你的狂暴的舉動,簡直是一頭野獸的無可理喻的咆哮。你這鬚眉的賤婦,你這人頭的畜類!我真想不到你的性情竟會這樣毫無涵養。你已經殺死了提伯爾特,你還要殺死你自己嗎?你沒想到你對自己採取了這種萬劫不赦的暴行就是殺死與你相依為命的你的妻子嗎?為什麼你要怨恨天地,怨恨你自己的生不逢辰?天地好容易生下你這一個人來,你卻要親手把你自己摧毀!呸!呸!你有的是一副堂堂的七尺之軀,有的是熱情和智慧,你卻不知道把它們好好利用,這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七尺之軀,辜負了你的熱情和智慧?你的堂堂的儀表不過是一尊蠟像,沒有一點男子漢的血氣;你的山盟海誓都是些空虛的謊語,殺害你所發誓珍愛的情人;你的智慧不知道指示你的行動,駕禦你的感情,它已經變成了愚妄的謬見,正像裝在一個笨拙的兵士的槍膛裡的火藥,本來是自衛的武器,因為不懂得點燃的方法,反而毀損了自己的肢體。怎麼!起來吧,孩子!你剛纔幾乎要為了你的朱麗葉而自殺,可是她現在好好活著,這是你的第一件幸事。提伯爾特要把你殺死,可是你卻殺死了提伯爾特,這是你的第二件幸事。法律上本來規定殺人抵命,可是它對你特別留情,減成了放逐的處分,這是你的第三件幸事。這許多幸事照顧著你,幸福穿著盛裝向你獻媚,你卻像一個倔強乖僻的女孩,向你的命運和愛情噘起了嘴唇。留心,留心,像這樣不知足的人是不得好死的。去,快去會見你的情人,按照預定的計劃,到她的寢室裡去,安慰安慰她;可是在邏騎沒有出發以前,你必須及早離開,否則你就到不了曼多亞。你可以暫時在曼多亞住下,等我們覷著機會,把你們的婚姻宣佈出來,和解了你們兩家的親族,向親王請求特赦,那時我們就可以用超過你現在離別的悲痛二百萬倍的歡樂招呼你回來。奶媽,你先去,替我向你家小姐致意;叫她設法催促她家裡的人早早安睡,他們在遭到這樣重大的悲傷以後,這是很容易辦到的。你對她說,羅密歐就要來了。
乳媼: 主啊!像這樣好的教訓,我就是在這兒聽上一整夜都願意;啊!真是有學問人說的話!姑爺,我就去對小姐說您就要來了。
羅密歐: 很好,請你再叫我的愛人預備好一頓責罵。
乳媼: 姑爺,這一個戒指小姐叫我拿來送給您,請您趕快就去,天色已經很晚了。(下。)
羅密歐: 現在我又重新得到了多大的安慰!
勞倫斯: 去吧,晚安!你的運命在此一舉:你必須在巡邏者沒有開始查緝以前脫身,否則就得在黎明時候化裝逃走。你就在曼多亞安下身來;我可以找到你的僕人,倘使這兒有什麼關於你的好消息,我會叫他隨時通知你。把你的手給我。時候不早了,再會吧。
羅密歐: 倘不是一個超乎一切喜悅的喜悅在招呼著我,像這樣匆匆的離別,一定會使我黯然神傷。再會!(各下。)
第四場同前。凱普萊特家中一室
凱普萊特、凱普萊特夫人及帕裡斯上。
凱普萊特: 伯爵,舍間因為遭逢變故,我們還沒有時間去開導小女;您知道她跟她那個表兄提伯爾特是友愛很篤的,我也非常喜歡他;唉!人生不免一死,也不必再去說他了。現在時間已經很晚,她今夜不會再下來了;不瞞您說,倘不是您大駕光臨,我也早在一小時以前上了床啦。
帕裡斯: 我在你們正在傷心的時候來此求婚,實在是太冒昧了。晚安,伯母;請您替我向令嬡致意。
凱普萊特夫人: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探聽她的意思;今夜她已經懷著滿腔的悲哀關上門睡了。
凱普萊特: 帕裡斯伯爵,我可以大膽替我的孩子作主,我想她一定會絶對服從我的意志;是的,我對於這一點可以斷定。夫人,你在臨睡以前先去看看她,把這位帕裡斯伯爵向她求愛的意思告訴她知道;你再對她說,聽好我的話,叫她在星期三——且慢!今天星期幾?
帕裡斯: 星期一,老伯。
凱普萊特: 星期一!哈哈!好,星期三是太快了點兒,那麼就是星期四吧。對她說,在這個星期四,她就要嫁給這位尊貴的伯爵。您來得及準備嗎?您不嫌太匆促嗎?咱們也不必十分鋪張,略為請幾位親友就夠了;因為提伯爾特才死不久,他是我們自己家裡的人,要是我們大開歡宴,人家也許會說我們對去世的人太沒有情分。所以我們只要請五、六個親友,把儀式舉行一下就算了。您說星期四怎樣?
帕裡斯: 老伯,我但願星期四便是明天。
凱普萊特: 好,你去吧;那麼就是星期四。夫人,你在臨睡前先去看看朱麗葉,叫她預備預備,好作起新娘來啊。再見,伯爵。喂!掌燈!時候已經很晚了,等一會兒我們就要說時間很早了。晚安!(各下。)
第五場同前。朱麗葉的臥室
羅密歐及朱麗葉上。
朱麗葉: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天亮還有一會兒呢。那刺進你驚恐的耳膜中的,不是雲雀,是夜鶯的聲音;它每天晚上在那邊石榴樹上歌唱。相信我,愛人,那是夜鶯的歌聲。
羅密歐: 那是報曉的雲雀,不是夜鶯。瞧,愛人,不作美的晨曦已經在東天的雲朵上鑲起了金綫,夜晚的星光已經燒燼,愉快的白晝躡足踏上了迷霧的山巔。我必須到別處去找尋生路,或者留在這兒束手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