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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乾深夜裡的涔涔露點,
我待要採摘下滿篋盈筐,
毒草靈葩充實我的青囊。
大地是生化萬類的慈母,
她又是掩藏群生的墳墓,
試看她無所不載的胸懷,
哺乳著多少的奼女嬰孩!
天生下的萬物沒有棄擲,
什麼都有它各自的特色,
石塊的冥頑,草木的無知,
都含著玄妙的造化生機。
莫看那蠢蠢的惡木莠蔓,
對世間都有它特殊貢獻;
即使最純良的美穀嘉禾,
用得失當也會害性戕軀。
美德的誤用會變成罪過,
罪惡有時反會造成善果。
這一朵有毒的弱蕊纖苞,
也會把淹煎的痼疾醫療;
它的香味可以祛除百病,
吃下腹中卻會昏迷不醒。
草木和人心並沒有不同,
各自有善意和惡念爭雄;
惡的勢力倘然占了上風,
死便會蛀蝕進它的心中。
羅密歐上。
羅密歐: 早安,神父。
勞倫斯: 上帝祝福你!是誰的溫柔的聲音這麼早就在叫我?孩子,你一早起身,一定有什麼心事。老年人因為多憂多慮,往往容易失眠,可是身心壯健的青年,一上了床就應該酣然入睡;所以你的早起,倘不是因為有什麼煩惱,一定是昨夜沒有睡過覺。
羅密歐: 你的第二個猜測是對的;我昨夜享受到比睡眠更甜蜜的安息。
勞倫斯: 上帝饒恕我們的罪惡!你是跟羅瑟琳在一起嗎?
羅密歐: 跟羅瑟琳在一起,我的神父?不,我已經忘記了那一個名字,和那個名字所帶來的煩惱。
勞倫斯: 那才是我的好孩子;可是你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羅密歐: 我願意在你沒有問我第二遍以前告訴你。昨天晚上我跟我的仇敵在一起宴會,突然有一個人傷害了我,同時她也被我傷害了;只有你的幫助和你的聖藥,才會醫治我們兩人的重傷。神父,我並不怨恨我的敵人,因為瞧,我來向你請求的事,不單為了我自己,也同樣為了她。
勞倫斯: 好孩子,說明白一點,把你的意思老老實實告訴我,別打著啞謎了。
羅密歐: 那麼老實告訴你吧,我心底的一往深情,已經完全傾注在凱普萊特的美麗的女兒身上了。她也同樣愛著我;一切都完全定當了,只要你肯替我們主持神聖的婚禮。我們在什麼時候遇見,在什麼地方求愛,怎樣彼此交換著盟誓,這一切我都可以慢慢告訴你;可是無論如何,請你一定答應就在今天替我們成婚。
勞倫斯: 聖芳濟啊!多麼快的變化!難道你所深愛著的羅瑟琳,就這樣一下子被你拋棄了嗎?這樣看來,年輕人的愛情,都是見異思遷,不是發於真心的。耶穌,馬利亞!你為了羅瑟琳的緣故,曾經用多少的眼淚洗過你消瘦的面龐!為了替無味的愛情添加一點辛酸的味道,曾經浪費掉多少的鹹水!太陽還沒有掃清你吐向蒼穹的怨氣,我這龍鍾的耳朵裡還留著你往日的呻吟!瞧!就在你自己的頰上,還剩著一絲不曾揩去的舊時的淚痕。要是你不曾變了一個人,這些悲哀都是你真實的情感,那麼你是羅瑟琳的,這些悲哀也是為羅瑟琳而發的;難道你現在已經變心了嗎?男人既然這樣沒有恆心,那就莫怪女人家朝三暮四了。
羅密歐: 你常常因為我愛羅瑟琳而責備我。
勞倫斯: 我的學生,我不是說你不該戀愛,我只叫你不要因為戀愛而發癡。
羅密歐: 你又叫我把愛情埋葬在墳墓裡。
勞倫斯: 我沒有叫你把舊的愛情埋葬了,再去另找新歡。
羅密歐: 請你不要責備我;我現在所愛的她,跟我心心相印,不像前回那個一樣。
勞倫斯: 啊,羅瑟琳知道你對她的愛情完全抄著人雲亦雲的老調,你還沒有讀過戀愛入門的一課哩。可是來吧,朝三暮四的青年,跟我來;為了一個理由,我願意幫助你一臂之力:因為你們的結合也許會使你們兩家釋嫌修好,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羅密歐: 啊!我們就去吧,我巴不得越快越好。
勞倫斯: 凡事三思而行;跑得太快是會滑倒的。(同下。)
第四場同前。街道
班伏裡奧及茂丘西奧上。
茂丘西奧: 見鬼的,這羅密歐究竟到哪兒去了?他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嗎?
班伏裡奧: 沒有,我問過他的僕人了。
茂丘西奧: 噯喲!那個白麵孔狠心腸的女人,那個羅瑟琳,一定把他虐待得要發瘋了。
班伏裡奧: 提伯爾特,凱普萊特那老頭子的親戚,有一封信送到他父親那裡。
茂丘西奧: 一定是一封挑戰書。
班伏裡奧: 羅密歐一定會給他一個答覆。
茂丘西奧: 只要會寫幾個字,誰都會寫一封覆信。
班伏裡奧: 不,我說他一定會接受他的挑戰。
茂丘西奧: 唉!可憐的羅密歐!他已經死了,一個白女人的黑眼睛戳破了他的心;一支戀歌穿過了他的耳朵;瞎眼的丘匹德的箭已把他當胸射中;他現在還能夠抵得住提伯爾特嗎?
班伏裡奧: 提伯爾特是個什麼人?
茂丘西奧: 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是個平常的阿貓阿狗。啊!他是個膽大心細、劍法高明的人。他跟人打起架來,就像照著樂譜唱歌一樣,一板一眼都不放鬆,一秒鐘的停頓,然後一、二、三,刺進人家的胸膛;他全然是個穿禮服的屠夫,一個決鬥的專家;一個名門貴冑,一個擊劍能手。啊!那了不得的側擊!那反擊!那直中要害的一劍!
班伏裡奧: 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