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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閣下!你會向自己的同行兄弟伸出救援之手,請把我帶到你自己也能涉足的客廳裡去吧!」
沒有比這更別緻的侮辱了,恰爾斯基簡直不能忍受。那人膽敢叫他做同行,他鄙夷地瞥了那人一眼。
「請問:你是什麼人?又把我當成了什麼人呢?」他問道,使勁抑制自己不要發火。
拿波里人覺察到了這一點。
「先生!」他怯生生地回答,「我想……我以為……大人!饒恕我吧!……①」。
「您到底要幹什麼呢?」恰爾斯基幹巴巴地說。
「我多次聽到,閣下是個驚人的天才。我深信,本地的大人物將一位如此高超的詩人置於自己全力保護之下,那是他們榮譽之所繫。因此,我不揣冒昧,前來見您。」
「你錯了,先生!」恰爾斯基打斷他的話說,「我們這兒沒有詩人這個稱號。我們的詩人們也不必乞求老爺們的保護,他們自己就是自己的老爺。如果我們的文藝保護人(讓他們見鬼去吧!)連這一點也不知道,那麼,結果對他們將更為不妙。我們這兒沒有叫化子般的神父,可供音樂家把他從街上領回家以便創作小歌劇。②我們這兒,詩人不必挨門串戶去討錢。此外,似乎有人開玩笑告訴你,說我是個偉大的詩人。不錯,我是寫過一些蹩腳的紀念冊題辭。但是,謝天謝地,我跟詩人老爺們之間沒有任何共通之處,今後也不想高攀。」
①原文為意大利文。
②原文為意大利文。
意大利人窘得慌了手腳。他環顧四周。畫幅、雲石胸像、青銅塑像、貴重的古玩陳列在哥特式的柜子裡,使他驚嘆不已。他終於明白過來,在那個頭戴蒙茸錦緞小帽、身穿鑲着土耳其大翻領的金黃色中國長袍的花花公子①跟他這個系皺領帶、穿破衣裳的遊方戲子之間是不可能有任何共同之處的。他吞吞吐吐說出幾句不連貫的話語,以示謝罪,一個鞠躬,然後往外走。他那副可憐相感動了恰爾斯基。恰爾斯基的性格雖有許多毛病,但他心地倒是善良和高尚的。他為自己乖戾過敏的自尊心感到羞愧。
「坐一坐!」他向那個外國人說。「請等一下……我有責任謝絶那個我不配的頭銜,並且明白告訴你,我不是詩人。好!現在再來談談你的事情吧!我準備為你效勞,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你是音樂家嗎?」
「不是,大人!②」意大利人回答,「我是個不幸的即興詩人。」
①原文為英文。
②原文為意大利文。
「即興詩人!」恰爾斯基驚叫起來,旋即感到這種態度未免太殘忍了,「為什麼你早不說你是一位即興詩人呢?」恰爾斯基緊握他的手,心下真誠地懺悔。
友好的態度鼓舞了意大利人。他把他的打算坦然說了出來,漸漸談得興緻勃勃。他的衣着打扮並非花招:他正缺錢,指望在俄國有所進益,多少改善一下他家庭的處境。恰爾斯基用心聽完了他的話。
「我相信,」他向可憐的藝術家說,「你將取得成就:這兒的人還從來沒有見過即興詩人哩!好奇心會鼓動起來的。不錯,我們這兒不使用意大利語,你的話會聽不懂。但這沒有關係,因為你正時髦。」
「不過,如果你們這兒沒有人聽得懂意大利話,」即興詩人想了想說,「又有誰來聽我的呢?」
「他們會來的,你不必擔心。有人單純為了好奇;另一些人,為了好歹總得打發一個晚上;再有一些人,只不過為了顯示他懂得意大利語罷了。我再說一遍,只要你正時髦,一切都不在話下。而你一定會被當成時髦人物的。好!一言為定。」
恰爾斯基親切地跟即興詩人道別,收下了他的地址,當晚就出門去為他張羅。
第二章
我是皇帝,我是奴隷,我是蛆蟲,我是上帝。
——傑爾查文①
第二天恰爾斯基在旅店陰暗骯髒的過道里尋找三十五號房間。他在一間房門口停下來,敲敲門。昨日那個意大利人打開房門。
「勝利啦!」恰爾斯基對他說,「你的事辦妥了。××公爵夫人答應借給你客廳。昨天晚會上我招攬了半個彼得堡。你就去印門票和海報吧!我保證,旗開得勝。不然,起碼也得撈它一大把錢。」
「這才是關鍵!」意大利人叫了起來,高興得手舞足蹈,活脫出南方民族的脾氣,「我早知道你會助我一臂之力。真見鬼!②你是詩人,跟我一樣。誰人不說,詩人都是寵兒呢?請等一等……你願意聽聽我的即興朗誦嗎?」
①引自傑爾查文的詩《上帝》。
②原文為意大利文。
「即興朗誦?!……難道沒有聽眾,沒有伴奏,沒有掌聲你也能夠對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