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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普里魯琴諾村來。我是鐵匹華西里的女兒,來采蘑菇。」(莉莎提着一隻繩子弔的小籃子。)「少爺!你可是杜吉諾沃村的,是嗎?」
「一點也不錯。」亞歷克賽回答,「我是少爺的跟班。」
亞歷克賽想把他們的關係拉到平等的地位。可是,莉莎望着他笑了起來。
「你撒謊,」她說,「別把我當傻瓜。看得出來,你就是少爺。」
「你根據什麼這樣想?」
「根據一切方面。」
「怎見得?」
「連少爺跟僕人還分辨不出來嗎?穿得也不一樣,說話也不一樣,連叫狗也不用我們的語言。」
亞歷克賽越來越喜歡莉莎了。他跟好看的農家姑娘們廝混慣了,他想來擁抱她,但莉莎從他身旁一跳就躲閃開了,立刻做出莊重冷淡的模樣。這一來,雖然把亞歷克賽逗樂了,但卻止住了他進一步動手動腳的企圖。
「如果您想要咱們日後做朋友,」她鄭重其事地說,「那麼,請您放老實點。」
「是誰教你這麼伶牙俐齒的?」亞歷克賽哈哈大笑,「莫不是我的朋友、你小姐的侍女納斯琴嘉教你的嗎?文化卻原來是這麼傳播的!」
莉莎覺得,她已經超過了她應扮演的角色,便立即改過來。
「看你想到哪裡去了?」她說,「難道我從來沒有去過老爺的宅子嗎?你別吃驚:我什麼都見過,什麼都聽過。不過嘛!」她接著說:「盡跟你嘮叨,忘了采蘑菇了。好了!少爺,你走那邊,我走這邊,請你原諒……」
莉莎想走開去,亞歷克賽抓住她的手。
「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小心肝?」
「我叫阿庫琳娜,」莉莎回答,手指頭使勁從他手裡掙脫出來,「放我走,少爺!我該回家了。」
「哦?我的好朋友阿庫琳娜!我一定要去找你爸爸鐵匠華西里,到你家去做客。」
「你怎麼啦?」莉莎慌忙擋駕,「別去!看在基督的分上,千萬別去!萬一家裡知道了我一個人在林子裡跟你少爺說過話,那我就會遭殃了!我父親鐵匠華西里不把我打死才怪!」
「可我一定得跟你再見面。」
「好吧!我抽空再來采蘑菇。」
「什麼時候?」
「明天也行。」
「親愛的阿庫琳娜,我真想吻你一下,可我不敢。那麼明天,就在這個時候,是不是?」
「是,是。」
「你該不會騙我吧?」
「不會的。」
「那你發個誓。」
「好吧!我憑神聖的禮拜五發誓,我一定來。」
一對年輕人分手了。莉莎走出林子,穿過田野,溜進花園,慌慌張張跑進了牲口棚,納斯嘉正在那兒等她。在那裡,她換了衣裳,漫不經心地回答那性急的使女的問題,隨後便到客廳去了。客廳裡餐桌已經擺好,早餐已經開上來了。密斯冉克遜撲過了粉,腰束得象只高腳杯,正拿刀子把夾肉麵包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父親表揚女兒起得早散步好。
「沒有什麼比天亮就起床更有益於健康的事情了。」他說。
接着他便舉出幾個長壽的例子,那是從英國雜誌上讀來的。他說,凡是活了一百歲的人都不喝酒並且無論冬夏一天亮就起床。莉莎沒有聽他說。她思想開了小差,想起了今晨相會的一切情景,想起阿庫琳娜跟年輕獵人的整個談話過程,良心開始折磨她了。她徒然想說服自己:他們的談話並非有失體統,這次頑皮行為決不會帶來任何惡果,可是良心勝過理智,冒出來說話了。她答應明天再去,這件事尤其使她心裡不安。她本可以完全不信守自己莊嚴的誓言。不過,亞歷克賽如果等她不到,會到村子裡來找鐵匠華西里的女兒——那個真正的阿庫琳娜,胖乎乎的麻子姑娘,那樣一來,就會識破她輕浮的詭計。想到這裡,莉莎害怕了,她只得下決心,明天早上再扮阿庫琳娜到林子裡去。
從亞歷克賽方面看,他真如獲至寶,整日價想著那新相識的姑娘,夜裡睡了,那個黑黑的美人兒的倩影也追隨在他的左右。天剛亮,他就穿好了衣服。來不及給獵槍上好子彈,他就到了田野上,身旁跟着那只忠實的斯波迦,隨後便飛跑到了約定的地點。他急不可耐地等了她半個鐘頭左右。終於,灌木叢中有藍色的長馬甲一閃,他看見了,拔腿就朝阿庫琳娜奔過去。她微微一笑,以回報他感激的狂喜。但亞歷克賽當即看出她臉上憂愁與不安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