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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說,「我敢打賭,在這種情況下您隔二十步也會射不中紙牌的;手槍要天天練。這一點我有經驗。在我們團裡,我也算是優等射手中間的一個。有一回我有整整一個月沒有摸過槍,我的槍拿去修理了。伯爵!您想怎麼樣?後來我再射擊的時候,頭一次,隔二十五步射瓶子,我一連四次都沒有射中。團裡有個騎兵大尉,是個愛逗趣的搗蛋鬼,他恰好在場,對我說:『老弟!你的手對瓶子舉不起來了。』不!伯爵!不應該放鬆練習,不然,你會一下子荒廢的。我遇到過一名最好的射手,他每天練習,至少午飯前練習三次。這成了他的嗜好,好象每天要喝酒一樣。」
伯爵和伯爵夫人見我打開了話匣子,非常高興。
「那麼,他怎樣練槍呢?」伯爵問我。
「是這樣,伯爵!比方說,他看到一隻蒼蠅停在牆上……伯爵夫人!您覺得好笑嗎?上帝作證,那是真的。見到蒼蠅,他就大聲說:『庫茲馬!拿槍來!』庫茲馬便拿給他一枝上好子彈的槍。他啪的一槍,把蒼蠅打進牆壁去了。」
「了不起!」伯爵說,「他叫什麼名字?」
「叫西爾兀,伯爵!」
「西爾兀!」伯爵叫起來,站起身,「您認識西爾兀嗎?」
「怎麼不認識!伯爵!我跟他是好朋友,在我們團裡,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兄長和同事一樣看待。已經五年了,我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看起來,伯爵您好象認識他的囉?」
“認識,還很熟哩!他沒有跟你講過……不對,我想不會。
他沒有告訴您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嗎?”
「伯爵!您不是指他在舞會上挨了一個浪蕩子一個嘴巴那件事吧?」
「他沒有告訴您這個浪蕩子的名字嗎?」
「沒有,伯爵!他沒有告訴我……哦!伯爵!」我接著說,猜出了真相,「請原諒……我真不知道……難道是您?……」
「就是我,」伯爵帶著百感交集的神色說,「那幅被打穿的繪畫便是我跟他最後一次會面的紀念……」
「哎呀!我親愛的!」伯爵夫人說,「看上帝的分上,別說了,我害怕聽。」
「不!」伯爵不同意她的意見,「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他知道我怎樣侮辱了他的朋友。我要讓他知道,西爾兀是怎樣對我報了仇的。」伯爵把靠椅挪近我,而我懷着最活躍的好奇心聽他說了下面的故事。
“五年前我結婚了——第一個月,即蜜月,我就在這個村子裡度過的。我要感謝這棟房子為我保留了平生最好的時刻和最沉重的回憶。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一同騎馬出去,她的馬不知怎麼地發烈了。她嚇壞了,把繮繩交給我,只好步行回去。我騎馬先到了家。在院子裡我見到一輛旅行馬車。僕人告訴我,有個人在書房裡等我,他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只簡簡單單說明,他找我有事。我便走進這個房間,昏暗中但見一個人,滿身塵土,滿臉鬍鬚,他就站在這兒的壁爐邊。我向他走過去,努力辨認他的面貌。
『你認不出我了嗎,伯爵?』他說,嗓子顫抖。
『西爾兀!』我叫起來,我得承認,我感到毛髮悚然了。『正是,』他接著說,『我還有權放一槍。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放空這一槍。你準備好了嗎?』
“他的手槍在褲兜裡凸出來。我量了十二步,就站在那個角落裡,我請他快點動手,趁我妻子還沒有回家。他拖延時間——要求點燭。燭拿來了。我閂上門,吩咐誰也不讓進來,再次請他動手。他拔出手槍,瞄準了……我數着一秒、一秒、又一秒……心裡惦記着她……可怕的瞬間過去了!西爾兀放下手槍。
『很遺憾,』他說,『手槍裡頭裝的不是櫻桃核……子彈太沉了。我總覺得,我們這不是決鬥,而是謀殺:我不習慣向沒有武器的人瞄準。咱們從頭再來過,拈鬮吧!看誰先打槍。』
“我的腦袋裏頭團團轉……彷彿,我並沒有同意他……終於,還是給另一枝手槍上了子彈。捲了兩張字條,他把它們放進那頂我以前打穿了洞的帽子裡。我又拈了第一號。『伯爵,你真象魔鬼一樣走紅運了。』他說,嘴角上掛着冷笑,那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直到現在我還搞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也搞不清他用什麼辦法逼着我幹那……我放了一槍,打中了這幅畫。」(伯爵指着那幅穿了洞的畫,他滿臉通紅,而伯爵夫人的臉色比她的手絹還要白,我忍不住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