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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得堡住的一個星期,他沒有得到片刻的安寧。心理、精神上受的折磨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從彼得堡返回莫斯科以後,他無法推卸對岳母的拜訪。岳母一家人庸俗的習氣使柴可夫斯基很反感,於是他藉口說去治病,把妻子留下,自己去了卡明卡的妹妹家。
正巧弟弟莫傑斯特和阿納托裡當時也都在卡明卡。他們勸慰哥哥,讓他在卡明卡療養休息一段時間。在妹妹家裡,和親人們在一起,寧和溫馨的氣氛使他過度緊張的神經鎮定下來,他的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從卡明卡回來以後,他和妻子在莫斯科住了兩個星期。從理智上說,他知道應該儘量努力讓自己習慣新的生活方式,但是做到這一點卻是十分困難。他的內心很沉重,覺得這種婚姻生活實在無法忍受。為了躲避和妻子相處,他經常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莫斯科僻靜的街頭遊蕩,憂鬱苦悶讓他感到絶望,他想到了死。
自殺,用自己的手殺死自己並不容易。他想到了他的親人們,他的妹妹,他的兩個弟弟,他的老父親,他的自殺會給他們以致命的打擊;他對生活和對音樂的愛也使他沒有勇氣一下子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於是,他來到莫斯科河邊,借天黑無人,跳進齊腰深的冰冷的河裡,企圖用這種辦法得病致死。但事情沒有如他想的那樣,現在死神還不願意收容他。
他病了,但沒有死成。出路在哪裡呢?痛苦在繼續折磨着他,他的精神失常了,他的神經已到崩潰的邊緣。他決定逃離,出走,「跑到遠遠的地方去,獨自一個人休息,去思考、去醫病,最後去工作」。
柴可夫斯基和弟弟阿納托裡商量好了一個離開莫斯科的計劃。弟弟在彼得堡以音樂學院指揮納甫拉夫尼克的名義給柴可夫斯基發來電報,假說學院有公事,招柴可夫斯基速去彼得堡。
10月
6日,柴可夫斯基登上了從莫斯科開往彼得堡的火車。第二天早晨,阿納托裡去車站接他,經過一個多月的折磨,柴可夫斯基變得憔悴蒼白,弟弟已經几乎認不出他來了。
阿納托裡把他安頓在一家旅館,當時柴可夫斯基的精神病發作不省人事,連續昏迷躺了
48小時。醫生說只有徹底休息才能使他神志恢復清醒,為了免受刺激,醫生讓他最好不再與妻子見面。
阿納托裡前往莫斯科,將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尼·魯賓斯坦。尼·魯賓斯坦陪同阿納托裡一起去見安東尼娜,一五一十把柴可夫斯基的情況告訴了她,也把醫生不讓柴可夫斯基再見她的建議告訴了她。尼·魯賓斯坦和阿納托裡勸安東尼娜同意與丈夫離婚。安東尼娜很友善地接待他們,恭敬地給客人遞上茶水,聽了魯賓斯坦帶有決斷性的言詞,她仍然表現得很鎮定。
起初,她並不相信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更沒有想到事情竟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她覺得柴可夫斯基不可能從此永遠離開她。安東尼娜說,為了柴可夫斯基,她一切都可以答應。於是商定先夫妻分居,退掉原來在莫斯科租用的住房,賣掉所有的傢具。阿納托裡把安東尼娜暫時安置到了卡明卡亞歷山德拉那裡。
10月中旬,在阿納托裡的陪同下,柴可夫斯基去了西歐,先在柏林停留了幾天,後來去了瑞士,在日內瓦湖畔的一座小城克拉倫斯住了下來。他決定在這裡休養一段時候,「讓世界忘卻他」。
妹妹亞歷山德拉那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她不顧自己已經很重的家務負擔,懷着深深的同情收留了這位無家可歸的嫂嫂。卡明卡的家人們還以為柴可夫斯基的出走只是因為一時的誤會和不悅,不久一切都會順利解決。亞歷山德拉給哥哥寫信,說了許多安東尼娜的長處,希望他能妥善處理矛盾,爭取早日夫妻和解。柴可夫斯基給妹妹寫了一封長信,解釋了他不可能再回到安東尼娜身邊的原因,讓妹妹不必再做勸和的努力,信是這樣寫的:「薩沙,怎麼說呢,我應該毫不推卸責任的說,我是安東尼娜冷酷無情的丈夫。
她一點都沒有錯,她很可憐,而我在她面前是一個已經失去理智的殘忍的暴君。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是一個藝術家,一個能夠和應該為自己的祖國帶來榮譽的藝術家。我感到自己身上還有很強的藝術力量,我還沒有做到我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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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要用全部的努力來做到我還應做的一切。然而現在我卻不能工作,希望你也能從這個角度來看待我和安東尼娜之間發生的事情。
請告訴她,不要再用指責和威脅來折磨我,也請她明白這一點:應該讓我有可能去履行我的責任。」柴可夫斯基給妹妹寫這樣一封信,內心並不輕鬆。
柴可夫斯基覺得安東尼娜是值得同情的,他知道安東尼娜真誠地愛他,但是「她以她的愛欺騙了自己」,柴可夫斯基曾耐心地告訴她,他並不愛她。
柴可夫斯基能問心無愧的是他從來沒有對她違心地表示過愛情,但是在安東尼娜的頑強而又固執的愛面前,善良的柴可夫斯基又曾答應設法增進對妻子的愛情,可是最終他卻無法做到,想到這一點,柴可夫斯基從來不迴避自己的過失。安東尼娜過于自信了。她本來相信結婚以後一切都會按照她所預想的去實現。然而她的表現在柴可夫斯基那裡引起更多的是反感:「我在做什麼,我的工作是什麼,我的計劃怎樣,我在閲讀什麼,我關心哪些知識和藝術問題,對於這些,她從來沒有絲毫想知道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