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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柴可夫斯基的學生和崇拜者,柯代克在演奏柴可夫斯基作品的同時,給梅剋夫人講述了許多關於自己老師的事情。梅剋夫人細心聽他介紹,事無鉅細都要知道個一清二楚。通過柯代克的講述,梅剋夫人對柴可夫斯基和他的音樂有了更多的瞭解,而且驚喜地發現寫出這些動人樂曲的作者具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精神力量。這種力量只能來自崇高、深邃而又美麗、真誠的心靈。
這個重大發現給她趨于死寂的心靈注入了活力,她明白了自己的需要,她要向他走去。
梅剋夫人向柯代克詳細打聽關於柴可夫斯基的生活情況,瞭解到他經濟窘迫,她決定設法讓他增加收入。她反覆考慮,終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既能在經濟上贊助柴可夫斯基,又能使自己有機會多得到他的音樂。按這種辦法做,也不會傷害他的自尊心。於是她真的這樣做了。
1876年
12月梅剋夫人通過尼·魯賓斯坦委託柴可夫斯基寫一首提琴曲編配鋼琴伴奏曲。柴可夫斯基很快完成了編曲,得到了梅剋夫人相當多的報酬。接着,梅剋夫人又請柴可夫斯基再寫一首改編曲,並給他寫了一封致謝函,感謝他如此迅速地執行了她的委託,並且告訴柴可夫斯基說,他的作品使她陷入狂喜,有了他的作品,她能生活得愉快、舒適。柴可夫斯基收到梅剋夫人信的第二天很客氣地覆函,對她的誇讚表示衷心感謝,並且說,知道世間竟有像她這樣的人忠誠熱烈地愛着音樂,他感到一種安慰。
柴可夫斯基與梅剋夫人之間以通信形式維繫的友誼就這樣開始了。
音樂把他們聯繫起來,柴可夫斯基的音樂給梅剋夫人造就了一個現實生活中沒有的而她又十分渴望的世界。在孤寂寡歡中生活的梅剋夫人需要這樣的音樂,也需要創作這樣音樂的人。梅剋夫人寫信告訴柴可夫斯基:「在你的音樂中,有着多少快樂和憂愁呵——雖然是憂愁,那還是誰也不肯放手的憂愁。在你的音樂中,一個人感到了他最高的權力,他最大的希望,和現實所不能供給的一種幸福。」應梅剋夫人的請求,柴可夫斯基曾寫過一首《喪禮進行曲》
此曲從未發表過,已失傳,聽了他的這首曲子之後,梅剋夫人又寫信說:「太美麗了,它把我提升到如我所希望的一種飄飄然的狀態,在這當中可以忘記世間的一切辛酸。我聽了,在我腦中和我心中所攪起的混沌是難以言狀的。我的全部神經在顫慄。我要哭,我要死。
我憧憬另一種生活,但那不是別人所信仰和渴望的生活,那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是一種不可知的,無法描述的生活。生、死、幸福、痛苦全都混在一起了。我從地球上飛昇,我的太陽穴在跳動,我的心在顫抖,雲霧遮掩了我的眼睛,我只聽見那音樂的迷人的聲音。一個人失去了外部世界,只感到內在的美,並且厭惡醒來,天啊,能夠把這樣的時光分給別人享受的,是多麼偉大的人呢!當我傾聽你的《裡米尼的弗蘭切斯卡》或是別的曲子時,我是多麼希望能夠跳進你的靈魂裡去呀!」梅剋夫人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裡得到了自己內心所渴望的東西,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把音樂家和人分別開來,而在音樂家身上,比在旁人身上更能尋找她所憧憬着的人所應有的特質」。
梅剋夫人覺得在柴可夫斯基身上有音樂家和世人最完美的結合。這使她歡喜,使他對柴可夫斯基的一切都感興趣。她希望「無論任何時候都能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和大概在做着什麼事」,她希望得到他的相片,她要「從他的臉上尋找他寫音樂時激動的思想和感情」。而當索要相片如願以償時,她感到非常快活,「那可愛的相片使她的世界燃燒,使她的心又光亮又溫暖」。
然而梅剋夫人雖然對柴可夫斯基如此崇敬傾慕,卻不願意與他謀面,只願意在遠遠的地方想念他,在他的音樂中傾聽他。在給柴可夫斯基的信中她直言不諱:「我曾一度衷心地熱望和您本人見面,但現在我感到,您越是使我着迷,我越怕和您見面。在我看來,到那時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您交談了……目前,我寧可遠離您而想象您,寧可在您的音樂中和您相印。」
心靈的溝通不需要更多的語言。當梅剋夫人這樣一位智慧、仁愛的女性向柴可夫斯基率直走來時,他立刻接納了她。他意識到他們有着同樣的精神世界,於是他對梅剋夫人的誠摯友情報以同樣的真情。他衷心感謝梅剋夫人給予的同情和幫助,並且願意走進她的內心,願意知道她「至今所沒有說出的一切」。
柴可夫斯基願意為她作曲,並把和她共同討論音樂當成一種快樂。
當然,柴可夫斯基也很同意她所規定的交往方式——僅限于通信,他說:「我覺得在面對面的瞭解之後,您立即會發現,我本人和我的音樂之間並不像您所想象的那麼和諧一致。」
在互相頻繁往來的書信中,他們彼此的傾慕之情在迅速增長着。
1877年
5月,梅剋夫人第三次委託柴可夫斯基為她寫曲,這次讓他寫一部小提琴和鋼琴合奏的曲子,曲名是《譴責》,要求在曲中「表現出不堪忍受的精神疲乏……要有破碎的心,被蹂躪的信念,被傷害了的自尊,消失了的幸福……在這《譴責》中,要聽見不幸的憧憬向失望的投降,要表現靈魂的衰萎,此外還可以有死亡……也要有被剝奪了的幸福的回憶」。梅剋夫人認為,「沒有比音樂更能描寫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而誰也比不上柴可夫斯基更能懂得它。她深信,她是把「自己最真切的感念送到了最適當的去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