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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事,哪怕是最崇高的追求,能比得上贏得像你這樣的一顆心,」年輕人握住她的手,說道,「露絲,我親愛的露絲。多少年了——多少年來——我一直愛着你,嚮往着功成名就以後榮歸故里,再告訴你,一切都僅僅是為了與你分享才去追求的——我做了一個又一個白日夢,幻想著在那個歡樂的時刻,我怎樣才能使你回想起,我曾經用了那麼多不會說話的象徵來表達一個孩子的眷戀,我要向你求婚,以此取代我們之間以往的默契。那個時刻還沒有到來,可現在,功名尚未成就,青年時代的幻想也尚未實現,我還是要向你呈獻這一顆早就屬於你的心,將自己的一切都寄託在你用來回答我的請求的一句話上。」
「你的品行一直很善良,高尚,」露絲竭力控制着激動不已的感情,說道,「既然你相信我並非麻木不仁或者忘恩負義的人,那就請聽我的回答。」
「你的回答是,我可以努力爭取配得上你,是嗎,親愛的露絲?」
「我的回答是,」露絲答道,「你必須儘力忘掉我,我不是要你忘掉我是你以前心心相印的同伴,因為那會深深地刺傷我的心,而是要忘掉我是你愛上的人。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吧,想一想那裡有多少顆心,你都會因為贏得那樣的心而感到驕傲的。當你產生了另一份愛情的時候,如果你願意,可以向我吐露一二,我會做你最誠摯、最熱心、最忠實的朋友。」
露絲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用一隻手摀住面孔,聽任淚水奪眶而出,哈利依舊握著她的另一隻手。
「你的理由呢,露絲,」他好容易才低聲說出話來,「你作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呢?」
「你有權知道理由,」露絲答道,「你不管怎麼說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這是我必須履行的一種義務。為我自己,也為了別人,我必須這樣做。」
「為你自己?」
「是的,哈利。我只能這樣,我,一個無依無靠又沒有嫁妝的姑娘,只有一個不明不白的名聲,我不應該讓你的朋友有理由懷疑我是出於卑鄙的動機,才接受你的初戀,把自己變成一種累贅,強加在你所有的希望、計劃之上。為了你,為了你的親人,我有義務阻止你憑着慷慨天性中的那份熱情辦事,為你的前途設置這樣一個巨大的障礙。」
「如果你的心意和你的責任感是一致的話——」哈利又開始了。
「並不一致。」露絲的臉漲得通紅。
「那你也是愛我的?」哈利說,「我只要你說這句話,親愛的露絲,只要你說這句話,解一解這個失望的苦果。」
「要是我能夠做到,又不至于使我所愛的人深受其害的話,」露絲回答道,「我本來——」
「就會以完全不同的態度接受我的心裡話?」哈利說道,「至少,露絲,別對我隱瞞這一點。」
「我會的,」露絲說,「等等。」她把那隻手抽出來,「我們幹嗎要讓這一次痛苦的談話繼續下去呢?這次談話對於我是極為痛苦的,但同時也會產生永久的幸福。知道我曾經在你的心目中佔據了我現在這樣的崇高位置,你在生活中取得的每一個勝利都將賦予我新的毅力,使我變得更加堅定,這就是幸福。再見了,哈利。我們以後見面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了。但我們可以保持另外一種關係,不是像今天的談話會使我們結成的那種關係,我們彼此都會感到非常幸福。有一顆真摯熱切的心在為你祈禱,願一切真心、坦誠的源泉降下每一聲祝福,為你帶來歡樂和成功。」
「讓我再說一句,露絲,」哈利說道,「用你自己的話講講理由,讓我聽一聽從你口中說出來的理由。」
「你的前程十分輝煌,」露絲堅定地回答,「一切榮譽,凡是憑着卓越的才幹和有勢力的親戚能夠在社會上取得的榮華富貴都在等着你。但那些親戚是很高傲的,我既不願意和可能瞧不起我的生身母親的人周旋,也不願意為代替我母親位置的那個人的兒子帶來屈辱或挫折,一句話,」少女說著,轉過臉去,她一時的堅定已經開始動搖,「我的名字上有一個污點,而世人卻要用來殃及無辜。我絶不會讓別人代我受過,責難統統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還有一句話,露絲,可親可愛的露絲啊!還有一句!」哈利高聲嚷着,衝到她的面前,「要是我不那麼——不那麼走運,世人就是這樣說的——要是我命中注定要過一種淡泊寧靜的生活——要是我很窮,又有病,又無依無靠的話——你也會拒絶我嗎?還是因為我將來有可能享盡榮華富貴就一定會對出生斤斤計較?」
「別逼我回答,」露絲答道,「這個問題現在不存在,永遠也不存在。強人所難是不公平的,就更別提善意了。」
「如果你的答覆和我几乎敢於期望的回答相符,」哈利反駁道,「它就將在我孤獨的行程上撒下一道幸福的光彩,照亮我面前的道路。你簡簡單單說幾句,對於一個愛你超過一切的人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這不是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哦,露絲!看在我灼熱而持久的愛慕分上,看在我已經為你承受的以及你一定要我承受的一切痛苦的分上,答覆我這一個問題吧!」
「那麼,假如你的命運另有安排,」露絲答道,「假如你的地位只是略微高出我一點,而不是遠遠超過我——如果在任何悠閒淡泊的貧賤生活中,我都能幫助你,安慰你,而不是在一幫雄心勃勃的名流當中成為你的一個污點,一塊絆腳石——我也無須經受這一磨難。我現在就完全有理由感到幸福,極大的幸福。可另一方面,哈利,我承認,我本來應該得到更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