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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聽了,獃了一獃,不敢答應。還是天壽略靈些,說道:「老爺既沒帶錢,府上在那裡住,叫人送老爺回府,就可以帶了來。」亮軒道:「這也不必,我明日送來罷。」伍麻子聽了,想道:「有些不妙,不料這兩位是這樣的。」便進來在窗戶邊站着,看看亮軒。亮軒想硬走出來,天壽拉住道:「不用忙,再坐坐。」亮軒不理,只要走,天福也來拉祝亮軒一想,不如拿出去年奚十一的手段來嚇嚇他,便喝道:「做什麼!那裡有天天帶著開發來的!我們叫相公,是積了幾回一總開發。你們這些不開眼的東西,還不放手,不要叫我生起氣來,也照去年的樣,給你們一頓打。」兩個孩子怕他,不敢說話。伍麻子是個不懂規矩的人,道是長慶死了,他表姊全要仰仗他。若頭一回買賣就是這樣,臉上覺得不好看,況且又是他幫着留的。聽了亮軒這些話,便動了氣,說道:“姬老爺,你這話講得不在理。你老爺又沒有來過兩回,伺候了半天,酒飯煙茶都是錢買來的,一個大錢不見面,倒要罵人不開眼。就說送你回府也沒有說錯,難道你沒有個住處?就是住店也有個店,住廟也有個廟。身邊不帶著,自然就到府上去領,這句話就算得罪了人麼?
你既沒有帶錢,難道不准你走,留你的東西做抵押不成?自然跟你回去。知道了一個地方,就歇一天給我們,也使得。”亮軒無言可答,再想說兩句大話,又說不出來。那樣鷄肋身材,木瓜腦袋,就裝些威風,也嚇不動人,只得說道:「我是省你 們跟我走,你當是什麼?你既不嫌路遠,就跟我去領賞。」伍麻子想那些跟兔不中用,便自己提了燈籠照了。亮軒輕輕的腳步,左繞右繞,還想遁去。無奈伍麻子緊緊的照着,亮軒只得回寓,叫他在門口等了,好不懊悔,上了大傻的惡當,心裡罵幾聲,開了拜匣,撿出幾張錢票,看來看去,猶如割他的肉一般,忍着心疼,撿了一張兩弔的,又于紙頁子內撿了一張一弔的,要找人送出,跟他的人又不在家。只得拈了一個紙條子,蘸上油點子出來,交與伍麻子,轉身就走。
伍麻子雖不認的字,但長慶生前將票子叫他取錢,也不知取了若干。一字到十字這幾個,憑你怎樣字寫,他都認得。燈下一看見是兩弔,便叫道:「姬老爺轉來!」亮軒欲待不理他,已跟進了門,只得應道:「還有什麼?」伍麻子道:「這兩弔錢怎樣,是賞我的麼?那相公開發,酒席錢呢?」亮軒道:「我不曉得,一總在內。」伍麻子道:「姬爺不要頑笑,既然這麼說,請收了。」便將票子遞過來。亮軒無奈,只得又添上那一弔,說道:「盡在乎此,你要不要也隨你罷。」伍麻子如何肯收,便發話道:「既然心疼着錢,也應打算打算,就不該進來。就是擺個酒,至少也得二十弔,何況添菜、吃飯!三弔錢,我們賞廚房打雜的還不夠呢。」亮軒不理,一直進去了。
伍麻子欲要跟進來,門房裡有人聽見,出來問是什麼事情。
伍麻子將細底說了,那管門的笑道:「我們這師爺也太想便宜了,既要樂又捨不得錢。你也算了,折了這一回本錢罷,不要在此囉唣,適或教我們老爺聽見了,倒不好。」伍麻子見亮軒已進去了,又不好跟進去,再經那門公勸告他,知道是奚十一的寓處,恐怕閙出事來,只好轉回,卻也講了好些淡話,匆匆回家交帳。
長慶媳婦一見只有三弔錢,便說道:“那裡有這樣開發?
你也在這裡多年了,你見收過三弔錢麼?怎麼不摔還他,也臊臊他的臉!腥不腥,臭不臭,兩個相公留了兩個客,煙茶酒飯,閙得烏煙瘴氣的,還替人做跟班,提了燈籠送回去,接了三弔錢就夾着屁股回來。一個漢子連個數目字都不認得,難道你錢票子見得少麼?”把個伍麻子罵得火星直冒,嚷道:“我豈不知道,我見千見萬,也沒見這兩個不愛臉的,一個喝了兩碗粥先逃走了,這個也是時刻想跑,好容易逼住了他,送他回去。
我想十弔八弔,最少不去了。誰料他先還只給兩弔錢,這一弔還是後來加上的。那個忘八蛋肯接他的?他塞在你手裡,就跑進去了。我想跟他進去,有個管門的出來解勸,說是奚十一的寓處。那奚十一是好惹的?去年憑空的來找琴官,將姐夫一摔一個大筋斗,半天爬不起來,桌椅板凳打得粉碎。倘今日又遇見了他,可不要白挨一頓打,連這三弔錢也沒有,我所以只好接了回來。我豈不想他三十弔麼?”長慶媳婦道:「都是你們這些瞎眼睛的,也不分個人鬼。分明來打茶圍的,苦苦拉住他,將個臭蟲當作洋蟲。以後如遇這等不要臉的下作東西進來,務必攆他出去。太太這裡不是舍粥廠,又不是我的兒子,吃了抹抹嘴就走。當家的死後,今日還是頭一回開市,就遇著兩個混賬東西,與前年那個開姜店姓楊的楊八一樣,不是玉天仙還叫他姊夫呢。歸根兒是他媽的白吃白喝。這些個不要臉的狗鷄巴□的,真他媽的可惡!」長慶媳婦叨叨了一回。到明日,伍麻子去照票子,誰知後來添的一弔還是張假的。又到奚十一寓處來找亮軒,倒被奚十一的家人罵了一頓。伍麻子受屈而回,只得自己賠上一弔錢,交清了賬,唯有咒罵亮軒而已。
琴言今日找着了寶珠、素蘭、商量師師娘要錢之事。不知寶、素二人有何良策,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蘇蕙芳慧心瞞寡婦徐子云重價贖琴言
話說琴言是晚聽姬亮軒、烏大傻說了多少瞎話,更加煩悶,幸他們就出去了。候到二更,不見寶珠、素蘭過來,只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