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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將屈公的出身述其大概。屈公是湖北武昌府人,為三閭大夫之後。學貫天人,神通六藝,但一生運蹇時乖,家道清寒,除了書籍之外,一無所有。
其父由宏詞科授了翰林院檢討,未滿三十歲,即行去世。
那時道生才得四歲,尚有祖父母在堂,其太夫人苦節多年,教養兼任。道生到了十六歲上入了學,即丁祖父憂。三年服滿,將要應舉,又丁了祖母憂,又是三年。那年服闋後,太夫人又相繼去世。道生一連丁了九年憂,已到二十五歲了。娶妻閔氏,賢慧無雙。道生奔走衣食,筆耕餬口,歷走燕、趙、吳、越,並滇南、黔省,為諸侯幕客。縱橫萬餘里,遨遊二十年,名重一時,愛其才品者咸比為杜少陵、孟東野。但其賦性高曠,不善治家,常為貧乏所累。後復游京師應舉,兩試不第,館于劉尚書家,教過文澤兩年。繼為華公子請去教書,又逗留了三年,仍歸鄉裡。守令欽其賢,舉了孝廉方正,銓選了江西一個苦缺 知縣,任滿題升了南昌府通判。去年夫人又病故了,剩了孑然一身,並無親丁骨肉。
有幾個下人,也是外面薦來的。只有一個長隨叫劉喜,跟了有五六年,頗有良心,其餘是些不關痛癢的。屈公雖則一肩行李,生平所藏金石玩器、名書古畫,倒有好幾箱。到京來,劉尚書念舊,見其宦囊蕭索,贈了他二百金。
華公子知道他來,出城拜了他,送了三百金。屈公得了五百金,又到那些古玩鋪買了好些書籍、名帖等類。從前相好中有寒士者,也分送了好些,目下所餘無幾了。
從前徐中堂在京時,也與他相好,並有些事情請教他,又請他代代筆,作些詩文,所以子云以長者相待。史南湘是同鄉後輩,不消說是認識的了。
田春航前日已經會過,唯仲清、子玉初次識荊,見了那仙風道骨的相貌,況且又是父執,自然十分恭敬。道生見仲清骨秀神清,知是不凡。又看子玉溫然玉立,皎若珠光,秀外慧中,神怡氣肅,又不是那徒有外貌的一派,心中十分大喜,想道:「梅鐵庵可為有子矣。」便與子玉說些江西事情,說道:“令尊大人嚴拒情面,杜絶苞苴,一省人都比他為司馬光、文彥博。
士子們感戴是不用說了。”又問些子玉去年鄉試的事,子玉一一答了。道生看他言詞清藹,氣象虛沖,自然已是個飽學,心裡要想試試他,且到飲酒時慢慢的考他。
只見四旦約齊同來,蕙芳已經認識,四人都上前請安。道生拱了手,命他們坐了,細細看了一番,又問了三人名號,謂子云道:「如今京裡的相公,一發比從前好了。」子云道:「今日本不應叫他們來伺候,因他們尚不十分惡劣,還可以捧研拂箋。況他們前日聽得先生來了,要瞻仰瞻仰老名士。若得齒頰余芬,褒揚一字,則勝於拳金之賞,想先生決不責子云之 荒謬也。」道生笑道:「你為我是孝廉方正出身,故有此說。對花飲酒,何損于品行?不是我恭惟你,我看這四位倒不像個梨園子弟。你們自然是極熟的,我卻頭一回見面,我試將他們的大概說出來,看對與不對。」眾人聽了,倒要細細的聽他怎麼講。次賢道:「我知道尊兄是精於風鑒的,但以後的話不要講他,倒要講講從前的是。什麼千金事業、兩子收成的話,我也會說的。你能將各人的性情脾氣講出來,我才服你。」諸旦聽了皆笑。子云道:「這個未必相得出。」道生道:「不難,待我說給你們聽。」說到此,已擺了席。子云敬酒,分了東西兩席。東首是道生不消說了。
西首定要南湘,南湘道:「這是我鄉前輩,如何敢抗禮。」
才定了仲清。東席第二是南湘,西席第二是春航。東席三是子玉,西席三是文澤。子云東席作主,次賢西席作陪。寶珠、琴言在東,蕙芳、素蘭在西,一一坐了。主人讓酒,客皆飲了幾杯。道生道:「我將前日先見的蘇媚香談起。」西席的人個個細聽。道生道:「我這看相不論氣色,部位是要論的,然尚在其次。我看全身的神骨、舉止行動、坐相、立相,並口音言語,分人清濁,觀人心地,以定休咎。但頭一句就恐有些不對,我看媚香是個好出身,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你們自必知道,對不對呢?」眾人心上有些詫異,猶疑他知道他的出身,所以頭一個就拿他來開場,要顯他的本事。次賢道:「你不要訪了他的根底來。」道生道:“這也何必要訪?我知道他聰慧異常,肝膽出眾,是個敢作敢為的。
但雖是個好出身,未免幼年受盡了苦,所謂死裡逃生。據我看,他一二年內,必有一番作為,就要改行的。後來收成怎樣,此事還遠,我也不必說。若說,靜宜又要駁我了。”再看素蘭、寶珠,大致相仿,與蕙芳也不差什麼,就沒有講他們出 身。又道:「出污泥而不滓,就是他們三人的大概了。」看到了琴言,道生道:「這位有些不像,如今還在班裡麼?」次賢道:「現在班裡,而且是個五月榴花照眼明,雅俗共賞,是個頂紅的。」琴言笑了一笑。道生道:“雅或有之,俗恐未必。
我看他身有傲骨,斷不能與時俯仰,而且一腔心事,百不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