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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才便自述所唱《折柳》、《獨占》、《賞荷》、《小宴》、《琴挑》、《偷詩》等戲。子佩連連搖頭,原來卻有不會的,也有會而不熟的,便笑道:「我都不會,看來唱不成。」聘才問道:「你會的是什麼?」子佩道:「我會的是:《前誘》、《後誘》、《反誑》、《挑簾》、《裁衣》等戲。」聘才笑道:「也不對,竟唱不來。」華公子身子後邊,站着幾個八齡班內的,有一個對林珊枝低低說道:「魏師爺何不唱《活捉》,前日不是見他唱過的?」華公子早已聽見,便向聘才道:「你何不同他唱《活捉》呢?」聘才尚要支吾,經不得眾人齊聲參贊,聘才只得依了。子佩笑道:「唱便唱,不要又閙出刑部的案來,將魏老大鎖了去。」眾人都笑了。子佩頗覺欣然,便又故意遷延,經眾人催逼了一回,然後與聘才到後台裝扮。聘才是精於此事,毫不怯場,不知馮子佩怎樣,先在後台操演了關目,馮子佩倒也對路。但聽得手鑼響了幾下,馮子佩出來,幽怨可憐,喑嗚如泣,頗有輕雲隨足,淡煙抹袖之致。纖音搖曳,燈火為之不明。
眾人甚覺駭異,如不認識一般。華公子已離席,走到台前,眾客亦皆站起靜看。華公子道:「奇怪!居然像個好婦人,今日倒要壓倒群英了。」子佩聽得眾人讚他,略有一分羞澀;又見徐子云身旁站着蕙芳、寶珠,見蕙芳看看他,便湊着子云講些話,又湊着寶珠講些話;又見寶珠微笑;又見劉文澤與蕭次賢站着,在一處彼此俯耳低言,大約是品評他的意思。原來文澤與蕙芳倒不是講馮子佩,倒講的是歸自榮。
這歸自榮原藉江西,寄籍直隷,也進了一名秀才。少年卻很生得標緻,今已二十七八歲了。生平暗昧之事甚多。家本豪富,其父曾為大商,幼年夤緣得中舉人,加捐了中書,現在本籍安享。自榮在京八年未歸,糟蹋了多少錢財。家中現有妻室,謊言斷弦,娶了烏大傻之妹。又不甚合意,又娶了葉茂林之女為副室,另居城南。葉女在家時,即不安本分,喜交遊,而自榮寵嬖特甚。奩資頗厚,被自榮亂為花費,不到兩年化為烏有。
夫妻兩個都是不耐貧苦的,未免交謫誚謗。葉女又鼓搔頭弄姿,倚門賣俏,那些舊交漸漸走動起來。自榮始雖氣忿,後圖銀錢趁手,便已安之,竟彰明昭著,當起忘八來,並僱了一個夥計在家。士林久已不齒,而自榮猶常常的口稱某給事為業師,某孝廉為課友,而一班無恥好色者,亦欲相為徵逐。歸自榮與葉女住宅,就與蕙芳相近,故蕙芳知之甚詳。劉文澤也去吃過酒的。但去吃酒的。自榮必要作主人相陪,故此有些人不願去。
張仲雨是更相熟的,就是聘才尚未知道。
華公子是不喜與聞這些事情,故不理會,只顧看子佩出神,忽叫斟大杯酒來。家人捧上一個大玉杯,華公子叫送到子云面前。未知子云飲與不飲,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解余酲群花留夜月縈舊感名士唱秋墳
話說華公子看到得意處,把酒來敬子云諸人,合席只得滿飲了一杯,共贊聘才、子佩作得出神入妙,非尋常戲腳所能。
少頃,二人下台,子佩便指着文澤罵道:「你是不懂好歹的,我在台上費力,你倒在那裡說長道短的批評我。」文澤極口叫冤道:「我何嘗批評你,你這般瞎挑眼?我與靜宜先生說閒話。」
次賢道:「真是講閒話。況且你唱得如此絶妙,贊不住口,尚何評論之有?」華公子笑道:「我聽得他們說,你倒真像個閻婆惜。你若化了女身,也是個不安本分的。」子佩道:「好嗎!你們逼我上台,又要取笑我。」徐子云問聘才道:「魏兄這音律實在精妙,將來尚要請教,如閒時可到敝園走走。」聘才連連答應道:「晚生是無師傳授,都是聽會的,就是上台也是頭一回。莫要見笑。」於是大家猜拳行令,閙了一會,鐘上已到子正時候了。子云道:「才到秋分,不應如此夜短。」次賢道:「亦覺久了,你試一人靜坐到此刻,頗不耐煩。」子云道:「已交十五日的子時,到天明已快,請撤了席,止了戲,大家談談,天明我們也要散了。」張仲雨道:「此刻早已開城了,要走也可以走。」華公子道:「忙什麼,到辰刻散不遲。」
即吩咐撤席止戲,家人整頓茶具,泡好了香茗送來。子云留心不見琴言,但見珊枝靠着屏風有些倦態。華公子查起琴言來,珊枝回道:「他身子不快,睡了。」原來琴言每逢熱閙中便觸起他心事,就要傷心。又見馮子佩與聘才串戲,眼中頗瞧他們不起,轉託珊枝託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