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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223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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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諸位陪審員,」律師開始說,“在這個案子裏有一個極為突出的特點最使一切剛來的、沒有成見的人覺得驚愕,那就是控訴搶劫,同時卻完全不能在事實上指出:所劫的是什麼?據說,所劫的是錢,就是那三千盧布,但是誰也不知道,這筆錢究竟是否實際存在。你們想一想:第一,我們怎麼知道有這三千盧布,誰看見的?只有僕人斯麥爾佳科夫一個人看見過,而且指出這錢是放在信封裏,還注有幾行字。也是他,在災難發生以前,就把這事告訴了被告和他的兄弟伊凡·費多羅維奇,也曾通知過斯維特洛娃小姐。但是這三個人自己都並沒有看見過這筆錢,看見過的還是只有斯麥爾佳科夫一個人。這裏自然而然產生了一個問題:假使果真有這筆錢,斯麥爾佳科夫果真看到過,那麼他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看到的?如果主人把這筆錢從床上拿走,又放在小箱裏,沒有對他說,又怎樣呢?你們要注意,據斯麥爾佳科夫說,錢放在床上被縟底下;被告應該從被縟底下摸出來,但是床鋪一點也沒有弄皺,對於這層,筆錄裏記載得清清楚楚。被告怎麼會一點也不弄皺床鋪?還有他的染滿了血的手,怎麼竟沒有弄髒特地鋪上的乾淨而細緻的床單?有人會說:地板上那個信封怎麼說呢?關於這信封,倒正值得我們好好談一下。我剛才甚至感覺有點驚訝:才智高超的檢察官在提到信封以後,就在他指出關於斯麥爾佳科夫殺人的這種懷疑十分荒誕的時候,曾突然自己說明,——諸位聽清楚,他是自己聲明的:『假如沒有這個信封,要是它不留在地板上成為一個物證,要是搶劫的人把它帶走了,那麼全世界沒有人會知道有這個信封,信封裏面有錢,從而知道那錢是被告搶走了。』因此,甚至檢察官自己也承認,只有這一塊上面寫著字的破紙,是控告被告搶劫的根據,『要不然,誰也不知道搶去了錢,也許根本就不知道有這筆錢。』但是難道僅僅因為有一塊破紙留在地板上就能算做裏面曾放過錢,而且這錢已被搶走的證據麼?有人會回答:『可是斯麥爾佳科夫看見過這信封裏有錢的。』但是他在什麼時候,最後一次是在什麼時候看見的?我現在要問的就是這句話。我同斯麥爾佳科夫談過,他對我說,他在災禍發生的前兩天看見過這筆錢!但是為什麼,比方說,我不能作以下的設想呢,那就是費多爾·巴夫洛維奇這老頭子獨自關在屋裏,在不耐煩地、歇斯底里地期待著他的情人來到時,由於無事可做,突然把信封拿出來,拆開封口說:『要信封幹嗎,也許她還不會相信哩,如果把三十張一百盧布的鈔票擺在一堆給她看,也許會印象更強烈,引得她流出口水來。』於是他撕破信封掏出鈔票以後,作為主人,自然有權把信封隨手扔在地板上,不會擔心什麼物證不物證。諸位陪審員,請問,還有比這種設想,這種情況可能性更大的麼?這有什麼不可能呢?但要是類似這種情況有可能發生的話,那麼關於搶劫的指控就不攻自破了:既沒有錢,自然也不會有搶劫的事,如果那個信封留在地板上,就是裏面有錢的證據,那為什麼我不能提出相反的說法,就說信封所以落在地板上,正是因為裏面已經沒有錢,那筆錢已由他的主人事先取了出來呢?『不錯,照這樣說,這筆錢在費多爾·巴夫洛維奇自己從信封裏取了出來以後,既然家裏進行搜查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那麼它究竟到哪裡去了呢?』第一,在他的小錢箱裏發現了一部分錢,第二,他在早晨的時候,甚至還在頭一天,就可能把錢取了出來,另作B置,付給別人,寄出去,或者變更主意,根本改變了他的行動計畫,而在這樣做時根本不認為事先必須要報告給斯麥爾佳科夫知道。只要哪怕有這樣設想的可能存在,就怎麼可以這樣堅決、這樣肯定地指控被告為搶劫而殺了人,而且確實有搶劫的事情發生呢?要是這樣,就等於是侵入了小說的領域。既然肯定某種物件被劫,就該指出這東西來,或者至少確切證明它是存在的。但是竟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它。在彼得堡,最近有一個作小販的青年人,只有十八歲,還幾乎是個小孩,在大白天拿斧子闖進一家錢鋪,用不尋常的、典型的大膽舉動殺死了老闆,搶走一千五百盧布。五小時以後他被捕,從他身上抄出除了他已經用去的十五盧布以外的全部款項。此外,一個夥計在兇手走後回到鋪子裏,不但把被搶去的錢數報告了員警,還說出這筆款子是什麼樣的錢,有多少張花鈔票,多少張藍色,多少張紅色的,多少個金幣,是什麼樣的,而在被捕的兇手身上發現的恰巧就是這樣的錢和金幣,不但如此,跟著兇手還完全坦白地承認了他殺人,並且搶走的正是這樣一筆錢。諸位陪審員,我認為這才叫物證!因為在這裏我知道,看見,而且摸到了這筆錢,決無法說沒有錢,或者以前根本就沒有過這筆錢。本案的情況是這樣麼?要知道這事關係到一個人的生死,一個人的命運。人家要說,『這話對,不過他在那天夜裏酗酒胡鬧,亂花銀錢,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千五百盧布,他是從哪裡弄來的呢?』但是正因為發現的只有一千五百盧布,而另外一半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發現不出;因此恰恰證明這也許並不是那筆錢,也根本從來沒有裝在任何信封裏過。經過時間推算(而且非常嚴密),預審中已經查明並且證實被告從女僕那裏跑到官員彼爾霍金那裏去的時候,並沒有回家,也沒有到任何別的地方去,以後一直在眾人面前,所以不可能從三千盧布裏分出一半來,藏在城裏。正是因為這一點,檢察官才猜測錢藏在莫克洛葉村中的地板縫裏。諸位,是不是藏在烏道爾夫城堡 • 的地窖裏了?這個猜測是不是太富於幻想和浪漫色彩了呢?大家注意,只要這一個猜測,就是藏在莫克洛葉的猜測,一被打消,關於搶劫的指控就完全成了泡影,因為要是那樣,這一千五百盧布究竟在哪裡,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呢?既然已經證明被告沒有到任何地方去過,那麼究竟是什麼奇跡竟會使這筆錢變得無影無蹤了?我們竟準備用這樣的傳奇小說斷送一個人的生命!有人會說:『無論如何他始終說不出他身上那一千五百盧布是哪裡來的;大家又都知道在這夜裏以前他並沒有錢。』但是誰知道呢?被告自己卻清楚而堅定地交代過錢是哪裡來的,而且可以說,諸位陪審員,可以說,再沒有也不可能有比這供詞更可信,而且同被告的性格和心靈更符合的了。檢察官喜歡他自己的傳奇小說:一個意志薄弱的人,決定蒙著恥辱拿他的未婚妻給他的三千盧布,是不會分出一半來縫到護身香囊裏的,反過來說,即使果真縫了,也會每兩天一拆,一百一百地掏出來用,在一個月內把它全數花光。別忘了,這一切全是用毫不容人反駁的口氣說出來的。但假如事情根本不是這樣又怎麼辦呢?假如你們編了一部傳奇小說,可是小說裏描寫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物,又怎麼辦呢?而事實上你們恰恰是創作了另外一個人物!有人也許要駁:『有證人可以證明他在災禍發生以前的一個月,在莫克洛葉村裏已經把從維爾霍夫采娃小姐那裏拿來的三千盧布揮霍乾淨,象花一個戈比那樣的隨便,因此是不可能分出一半來的!』但那是些什麼證人呀?這類證人可靠的程度已在法庭上暴露無遺了。再說,別人手裏的麵包看起來總是顯得大些的。何況這些證人裏面誰也沒有數過這筆錢,只不過用眼睛估量了一下。證人馬克西莫夫不是曾經供過,說被告手裏有兩萬盧布麼。你們瞧,諸位,既然心理學是兩頭的,那就容許我也利用一下另一頭,再看看結果是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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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 指英國女作家安娜·拉德克利夫(17641823年)所著小說《烏道爾夫的秘密》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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