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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208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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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是的,我猜想我們那班看熱鬧的太太們總該滿足了,因為這出戲真十分熱鬧。接著,我記得那位新來的莫斯科醫生出場了。首席法官似乎事前就打發執達吏出去,以便照顧伊凡·費多羅維奇。醫生報告堂上,病人發作了嚴重的腦炎症,必須立刻把他送走。他回答檢察官和律師的問話,證實病人前天曾親自到他那裏去過,他當時就警告說快發作腦炎了,但是他不願接受治療。「他的腦子完全不正常,自己對我承認說他醒著就看到各種幻影,在街上遇見一些已死的人,魔鬼每晚到他家裏訪問,」醫生最後這樣說。這位名醫作證以後,就退了出去。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交出的信件放在物證一起。法官們在商議以後決定繼續審訊,把兩項意外的證詞——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和伊凡·費多羅維奇的證詞——記錄在案。

下面開庭的情形我不再敘述了。其餘的證人的供詞不過是重複和證實以前的話,雖然也各具特色。但是我要重複一句,這一切都將歸納在下面就要開始敘述的檢察官的演詞內。大家都十分興奮,都觸電似的受了最後急轉直下的局面的刺激,急不可耐地一心只希望趕快看到結局,聽兩方面的演詞和判決。費丘科維奇顯然被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供詞所震撼。檢察官卻非常得意。在聽取完證人的口供以後,宣佈休息,這次休息將近延續了一小時。最後首席法官終於宣佈重新開庭。當我們的檢察官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開始公訴人演說時,大概是下午整八點。


  




第六節 檢察官的演說

性格分析

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開始公訴人演說的時候,渾身神經質地顫抖起來,額頭和兩鬢間冒出病態的冷汗,全身感到忽冷忽熱。這一點他自己以後也對人說過。他自認為這篇演說是他的chef d’ oeuvre • ,一生的chef d’o-euvre,是他的天鵝之歌。在九個月以後,他真的得了急性肺癆病死了,因此,假如他當時真的預感到自己末日將臨的話,他倒的確有資格把自己同那死前唱出最後的歌來的天鵝相比。他在這篇演詞中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竭盡了他所有的全部智慧,出乎意料之外地表明,至少在我們這位可憐的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的頭腦所能容納的限度內,在他的心底裏是既有公民的感情,也不乏對那些人類「永恆」問題的思考的。他的話主要是以誠懇取勝。他誠懇地相信被告有罪,對後者提出公訴並不僅僅只是等因奉此,履行職務。他主張「報復」的時候,的確是滿懷著「輓救社會」的願望。甚至那些歸根結底對伊波利特·基裏洛維奇是抱著敵視心理的女聽眾們,也承認他的話產生了強烈的影響。他開始說話時聲音斷續嘶啞。但以後他的聲音很快就堅定起來,響徹了整個大廳,而且一直維持到結束。可是剛一說完,就差一點要昏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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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 法語: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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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陪審員,」公訴人開始說,「本案已經轟動全俄。但看來似乎有什麼可驚異的,有什麼特別可怕的地方呢!尤其是對我們來說,對我們來說!我們都是對這一切已經見慣不怪的人了!可怕的地方正在於這種陰森森的案件對我們來說幾乎已經不再是可怕的了!可怕的正是這個,正是我們這種見慣不怪,而不是這個人或那個人個別的惡行。我們這種漠不關心的原因在哪裡?我們對於這類案件,對於這類向我們預示著不值得欣羡的未來的時代特徵,為什麼沒有多大熱情?這原因是不是在於我們的犬儒主義,在於這個未老先衰的社會裏智慧和想像力的過早的衰頹?是不是在於我們的道德原則已連根動搖?或者也許根本就沒有?我不能解答這些問題,但是它們是極痛苦的,每個公民不但應該,而且必須為它們感到痛苦。但是我們剛剛初創的,還有些膽怯的報紙已經對於社會有所貢獻,因為要不是它們,我們就決不可能較完全地知道關於任性胡行和道德敗壞的種種恐怖情形,這些情形報紙正不斷地在自己的版面上對大眾進行報導,使不僅是常到目前當局所頒行的新式公開法庭來旁聽的人才能知道。那麼我們幾乎每天都能讀到些什麼呢?唉,我們經常讀到甚至會使現在這個案件都為之減色的東西,而且它們幾乎成了家常便飯。但最主要的是許多俄國的,我們民族的刑事案件,恰恰標誌著某種普遍的東西,某種普遍的災難,它已經在我們身上生了根,而且就象一種無所不在的惡勢力那樣,已經很難加以克服。比如說,有一個上流社會出身的年輕有為的軍官,剛踏上生活和事業的前程,就卑鄙地,毫無任何良心責備地悄悄謀殺了一個某種程度上還是他以前的恩人的小官員,以及這個官員的女僕,以便偷走自己所寫的借據,順便也竊取了官員的銀錢,『作為我在上等社會上享樂和將來進行鑽營的費用』。他殺死了兩個人,臨走還在兩個死屍的頭底下墊上了枕頭。還有一個青年英雄,由於勇敢領過十字勳章,卻象強盜似的在大路上把他的上司和恩人的母親殘殺了,在勸同伴一起下手的時候竟說:『她愛他如親生的兒子,所以會聽從他的一切勸告,不作任何戒備的。』他固然是惡徒,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敢說他只是個別的惡徒了。別的人即使不殺人,但是思想感情卻正和他一樣,心術卑鄙也和他一樣。他在暗地裏和自己的良心獨處的時候,說不定還會問自己:『名譽算什麼?流血豈不是小事?』有人也許會叫起來反對我,說我是病態的、神經質的人,在那裏駭人聽聞地惡意造謠,滿口胡說,任意誇大。隨他們說去吧!隨他們說去吧!天呀,其實我是首先第一個但願如此!哎,你們可以不相信我,把我當作病人,但是儘管這樣仍舊請你們記住我的話:如果在我這番話裏有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的真實,也就夠可怕的了!你們瞧,諸位,你們瞧,我們的青年人是怎樣輕易自殺,而毫無哈姆雷特式的問題:『到了那裏是怎樣的?』連這類問題的影子也沒有,好象關於我們的精神和死後的一切在他們心目中早就被一筆抹去,安葬入土。你們再瞧一瞧我們的荒淫無恥,瞧瞧那些色鬼們。本案中不幸的犧牲者費多爾·巴夫洛維奇,比其他們中的某些人來幾乎還可以算作是天真無邪的赤子。而他怎麼樣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曾生活在我們中間』。……是的,我們的和歐洲的第一流思想家將來也許會研究俄國人犯罪的心理,因為這題目是值得研究的。但是這種研究要到以後從容一點的時候才會進行,那時候離我們這時代的悲劇性的混亂狀態已經較遠,一定可以研究得比象我這樣的人更加聰明而且公正無私一些。現在呢,我們不是震駭,就是假裝震駭,一方面自己卻在看熱鬧,就象一般愛好強烈而又稀奇的刺激的人們那樣,因為這些刺激可以撩動一下我們厚顏無恥、閒暇懶散的心情,要不然就象小孩一樣,用手驅趕可怕的幻象,在可怕的幻象消散以前,把頭藏在枕頭底下,但隨後卻立刻就在遊戲作樂之中把它忘得一乾二淨。但總有一天我們也該開始清醒而深思熟慮地生活了,我們也應該用看待社會的眼光來看待我們自己,我們也應該對我們的社會境況有所瞭解,或者開始有所瞭解。前一個時代的一位偉大作家在他畢生傑作的結尾中,把全俄羅斯比作一輛向著未知的目的地勇猛疾馳的俄羅斯三套馬車,他讚歎道:『嘿,三套馬車呀,象鳥兒似的三套馬車呀,是誰把你想出來的!』隨後帶著自豪的喜悅心情補充說,全民族都對低頭猛馳的三套馬車恭敬地讓路。諸位,這隨他們去吧,隨他們去恭敬地或者不恭敬地讓路,但是據我的罪孽眼光看來,這位天才的藝術家所以這樣結束他的全書,不是出於孩子般天真的樂觀,就是幹跪只為了害怕當時的圖書審查制度。因為如果他的三套馬車上只套著他那些英雄,如梭巴開維支,羅士特來夫和乞乞科夫之流 • ,那麼無論讓誰去充當馬車夫,這樣的馬也是拉不到任何有意義的地方去的!而這還是以前的馬,比現在的還差得遠,我們現在的更簡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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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 這裏所指的作家是果戈裏,三個人名全是他的名著《死魂靈》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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