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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88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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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往下有什麼可說的!我躺在那裏,聽見主人似乎喊了一聲。在這以前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已經忽然起床走了出去,他突然大喊一聲,以後就又一切靜寂,一片漆黑。我躺在那裏等候著,心跳得厲害,實在忍不住了。最後終於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我看見他房間左面朝花園的窗戶開著,就又朝左拐了幾步,悄悄地聽他是不是還活著,我聽見主人踱來踱去,連連歎氣,這麼說是活著的。我心裏歎了一聲:『唉!』就走到窗前,向主人喊了一聲:『這是我呀。』他對我說:『來過了,來過了,又跑走了!』那就是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來過了。『他把格裏戈裏殺死了!』我低聲問:『在哪兒?』他也低聲回答:『在那邊角落裏。』我說:『您等一等。』我就跑到角落裏去尋找,就在牆邊碰到了那個躺著的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他躺在那裏,渾身是血,失去了知覺。這麼說,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來過的話是確實的,我腦子裏立刻閃過一個念頭,而且當時就決定,乾脆把這件事情了結了吧,因為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即使還活著,也失去了知覺,完全不會看見。只有一個危險,那就是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會突然醒過來。這一點我當時是感到的,但是那種渴望當時控制了我的全身,使我的呼吸都緊了。我又走到主人的窗前,說道:『她在這裏,她來了,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來了,她要見您。』他象個孩子似的全身一哆嗦,說:『在哪兒?在哪兒?』一直在那裏喘氣,卻還不信。我說:『她就在那兒,您開門吧!』他從窗裏看了我一眼,半信半疑,還是不敢開門,我心想,他連我都怕了。說來可笑:我當時突然想到把表示格魯申卡來到的那種暗號,就當著他的面,在窗框上敲了起來;他對說話似乎還不大相信,但一聽到我敲出了暗號,卻立即跑出來開門。門開了,我剛要走進去,可是他站在那裏用身子擋住不放我進去。『她在哪兒?她在哪兒?』他不住哆嗦著,瞧著我。我心想:既然這樣怕我,事情可不妙!這時我甚至兩腿都有點發軟,生怕他不放我進屋,或者嚷了起來,或者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會跑了來,或者說不定還會生出什麼別的事情來。我現在已經不大記得,大概當時我站在那裏,臉色煞白。我對他低聲說:『她就在那裏,就在窗外,您怎麼沒有看見?』他說:『你領她進來,你領她進來!』我說:『她怕,剛才的喊聲嚇壞了她,她躲到樹叢裏去了。您從書房裏叫她一聲就好了。』他跑到窗前,把一支蠟燭放在窗臺上,叫道:『格魯申卡!格魯申卡!你來了麼?』他叫時還不敢探身窗外,眼睛不敢離開我,他已嚇得心驚膽戰,因此對我也很害怕,不敢不留神提防著我。我走近窗前,自己把身子探了出去,說道:『那不是她麼,她在樹叢裏對您發笑哩,您看見沒有?』他忽然相信了,竟渾身哆嗦起來,他實在愛得她太厲害了。他當時也就把整個身子探出窗外。我立刻拿起那個鐵鎮紙,您記得不記得,這鎮紙就放在他的桌子上,總有三磅重,我從身後用稜角對準他的腦袋就給了他一下。他甚至喊也沒有喊一聲。只是突然坐了下去,我又來一下,又來了第三下。在第三下上感到把他的腦殼砸破了。他忽然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臉上全是血。我檢查了一下:我身上沒有血,沒有濺上。我就把鎮紙擦乾淨,仍舊放在桌子上,走到神像那裏,從信封裏把錢掏出來,把信封扔在地板上,玫瑰色的綢帶也扔在旁邊。我走進園裏去,全身哆嗦著。一直走到有窟窿的萍果樹那裏,——那個樹窟窿您是知道的,我早就察看好了,在裏面早就預備下了舊布和紙張;把那筆款子用紙包好,然後再用布包上,深深地塞了進去。那筆錢就在那裏面整整放了兩個多星期,從醫院裏出來以後才去掏出來。我回到自己床上,躺了下去,擔心地尋思:『要是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真的死了,那事情一定會變得很糟,要是沒有死,蘇醒過來就好了,因為他可以做證人,證明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來過,那麼準是他殺了人,還搶了錢。』我當時感到疑惑不定,急不可耐,就呻吟起來,以便快點兒吵醒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後來她終於起了床,先跑到我這裏來,忽然發覺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不在那兒,就跑了出去,接著聽見她在花園裏喊了一聲。往下就鬧了一夜,我是完全安心了。」

他講到這裏停住了。伊凡一直在屏息靜氣地聽他說話,身子動也不動,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斯麥爾佳科夫講述的時候,只是偶然瞧他一眼,大多數時間是斜著眼朝旁邊看。他講完以後顯然自己感到心神激動,深深地喘著氣。他的臉上沁出了汗珠。但卻猜不出他所感到的究竟是不是懺悔。


  

「你等一等,」伊凡沉思地介面說,「門呢?假使他只給你開了門,那麼格裏戈裏怎麼會在你以前看見門敞開著呢?格裏戈裏不是在你以前看見的麼?」

值得注意的是伊凡問的時候聲調非常平和,甚至好象完全換了一種口氣,完全不是惡狠狠的口氣,假使現在有人開了門,從門口看看他們,一定會斷定他們是坐在那裏和和氣氣地談論一個有趣而平常的問題。

「關於那扇門,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好象看見它敞開著,那全是他的幻覺。」斯麥爾佳科夫撇著嘴笑道。「我對您說,他這人不是人,簡直就是頭強驢子:他沒有看見,但是他覺得他看見,就無論如何也不能動搖他了。他想出了這一套來,那是你我的運氣,因為這樣一來最後就一定會歸到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的頭上去。」

「你聽著,」伊凡·費多羅維奇說,好象心裏又惶亂起來,努力在那裏盤算著,「你聽著,……我還想問你許多話,但是想不起來了。……我老是記性不好,顛三倒四的。……對了!比如說,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把信封拆開,扔在地板上?為什麼不乾脆就連著信封拿走。……你剛才講述的時候,我覺得你談到這個信封,好象就應該這麼辦似的,……可為什麼這樣,我不懂。……」

「我這樣做自有道理。因為假使是一個深知內幕,熟悉一切的人,就象我這樣的,事先看見過這筆錢,也許就是自己把錢裝進信封,親眼看見把信封封好,題上字的,那麼這個人假使殺了人,在殺完以後,就是不看也明知錢一定在信封裏面,他在那樣匆忙的時候,又何必要拆開信封呢?相反地,假使我就是偷錢的人,一定會把那信封一點也不拆開,順手塞進口袋裏面,趕快逃走的。可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就不同了:那個信封的事他只是聽人家這樣說,並沒有看見過原物,所以比如說,假如他從被縟下面找到了它,就一定會連忙當時拆開,查看一下:裏面是不是真的有那筆錢,而信封就一定會隨手扔在那裏,沒工夫去想到它會留下來成為他的一個罪證,因為他是個不熟練的小偷,以前顯然從來沒有偷過東西,他是世襲的貴族,即使現在決定偷竊,那也彷彿不是偷竊,只是來取回他自己的財產,因為這事他事前早就通報了全城,甚至還預先在大家面前公開誇過口,說他要跑去向費多爾·巴夫洛維奇索回自己的財產。達意思我在審訊的時候並沒有向檢察官明白地說出,只是用暗示引到那上面去,裝出自己並不明白,是他自己想到這裏,而不是我對他提示的樣子,——檢察官聽了我這個暗示甚至涎水都流出來了。……」

「難道,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當時在現場想出來的麼?」伊凡·費多羅維奇叫了起來,詫異得不知說什麼好。他又驚懼地看了斯麥爾佳科夫一眼。


  
「哪裡,怎麼能在那樣匆忙之中想得這麼周全呢?這都是預先想好的。」

「那麼, ……那麼這全是鬼幫你的忙! 」伊凡·費多羅維奇又驚歎了一聲。「不,你並不傻,你比我所料想的聰明得多。……」

他站起身來,顯然想在屋內走動走動。他這時心中十分煩惱。但是因為桌子擋住路,在牆壁和桌子中間很難走得過去,他只好轉了一圈,又坐下了。他也許由於無法走動,忽然生了氣,所以幾乎又象剛才那樣狂怒起來,突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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