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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66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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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是的,是的!以後您常來,就會看出她是怎樣的一個人。這類人物您多認識幾個很有益處,藉此可以學到怎樣珍視別的許多事物,因為這些事物是只有在和這類人物交往中才能發現的。」阿遼沙熱心地說,「這會把您改造得更好些。」

「唉,我沒有早來,真是覺得可惜,只好自己罵自己!」柯裏亞難過地感歎說。


  

「是的,很可惜。您自己看到了,您給這個可憐的孩子帶來了多麼喜悅的心情!他在渴望您來的時候,心裏是多麼焦急!」

「您快別這樣說了!您這樣更叫我心裏難受。但這也是我應得的報復:我不來是由於自負,一種利己主義的自負,和卑鄙的倔強任性,這是我一輩子也改不了的脾氣,雖然一輩子都在竭力想要改正。我現在看出了,我在許多方面是卑鄙的,卡拉馬佐夫!」

「不,您的天性是優秀的,儘管有點被引壞了。因此我很能理解,為什麼您能在這個正直的、有著病態的敏感的男孩身上發生這樣大的影響!」阿遼沙熱烈地回答。

「您竟這樣誇獎我!」柯裏亞嚷著說,「可您一定想像不到,我心裏還以為——已經有好幾次,而且現在在這裏還以為——您看不起我!您要知道我是多麼重視您的意見啊!」

「以您這樣的年齡,難道真的這樣多疑麼?您知道,正是當您在屋裏談話的時候,我看著您,心裏想到您大概是十分多疑的人。」

「已經這樣想過了麼?您瞧,您瞧,您的眼力多厲害!我可以打賭,這準是在我講鵝的故事的時候。我恰巧也就是在這個當兒懷疑您心裏在十分看不起我,因為我急於要裝好漢,這時我甚至突然因此恨起您來,這才說出一篇傻話。以後,剛才在這裏當我說到『如果上帝不存在,也應該把它造出來』的時候,我就想我過於忙著賣弄自己的學問了,何況這句話是我在書本上讀來的。但是我敢對您賭咒,我的急於表現自己,並不是由於虛榮,而是不知不覺,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是由於快樂吧,的確,似乎是由於快樂,……儘管一個人因為快樂就摟住不管誰的脖子,那是一種十分可恥的脾氣。這我知道。但是我現在深信,您並沒有看不起我,這一切是我自己憑空想像的。唉,卡拉馬佐夫,我太不幸了。我有時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總以為大家在那裏笑我,全世界在那裏笑我,在那種時候,我簡直準備摧毀世上的一切常規。」

「同時還折磨周圍的人。」阿遼沙微笑。

「還折磨周圍的人,尤其是母親。卡拉馬佐夫,您說,我現在是不是很可笑?」

「別去想這種事情,完全別去想它!」阿遼沙說,「再說什麼叫可笑?一個人有時顯得可笑,或者似乎顯得可笑,這有什麼稀奇呢?現在差不多所有有才幹的人都怕成為可笑的,因此才感到不幸。我只是驚訝您這樣年輕就感到這個,雖然我早已注意到這點,而且也不止在您一個人身上注意到。現在甚至所有的孩子都開始犯這個毛病。這幾乎成為一種瘋狂的潮流。魔鬼化身為自負,鑽到了所有這一代人的身上。一定是魔鬼。」阿遼沙又補充了一句,一點也沒有笑,象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柯裏亞所料想的那樣。「您和大家一樣,」阿遼沙最後說,「也就是說,跟很多很多的人一樣,但要緊的正是不該跟大家一樣。」

「甚至不管大家全是這樣麼?」

「是的,儘管大家全是這樣,您自己也可以成為不是這樣的。實際上,您就已經並不和大家一樣了:您現在並不害臊,肯自己說出壞的、甚至可笑的地方來。現在誰能這樣承認呢?一個也沒有。甚至對自我譴責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必要了。但願您別跟大家一樣;即使只有您一個人,也不要變得那樣。」

「妙極了!我沒有看錯您。您是會安慰人的。唉,我是多麼想奔到您的面前來呀,卡拉馬佐夫,我早就在尋找和您見面的機會了!難道您也想過我麼?剛才您說,您也想過我的。」

「是的,我聽見過您的事情,也想過您的,……您現在問這句話,即使有一部分出於自負心,那也是不要緊的。」

「您知道,卡拉馬佐夫,我們的互相交心真有點象表白愛情了。」柯裏亞用一種微弱而羞怯的語調說。「這不可笑麼,不可笑麼?」

「一點也不可笑,即使可笑,也不要緊,因為這樣很好。」阿遼沙爽朗地微笑著說。

「您知道,卡拉馬佐夫,您應該承認,現在您自己跟我在一起也顯得有點害羞。……我從眼睛裏看得出來。」柯裏亞帶著有點狡獪,但卻幾乎是充滿幸福的神情笑了。

「有什麼可羞的呀?」

「那麼您為什麼臉紅呢?」

「這是您弄得叫我臉紅的!」阿遼沙笑著說,果真滿臉全紅了,「是的,有點害羞,天知道為什麼,真不知道為什麼。……」他喃喃地說,幾乎感到很窘。

「哦,這會兒我真愛您,珍視您,正因為您也跟我在一起感到有點害羞!因為您也正跟我一樣!」柯裏亞滿心歡喜地嚷著說。他的兩頰緋紅,雙眼放光。

「順便說,柯裏亞,您同時也會終身是個很不幸的人。」阿遼沙不知為什麼突然這樣說。

「我知道,我知道。您怎麼預先都會看得出來的?」柯裏亞立即同意他的話。

「但是在大體上您還是會讚美生活的。」

「就是這樣!烏拉!您是先知!卡拉馬佐夫,我們會合得來的。您知道,最使我喜歡的是您對我完全以平等相待。但是我們不是平等的,不,我們不是平等的,您高得多! 不過我們會合得來的。 您知道,我在最近一個月以來老是對自己說:『我不是和他一下子成為永遠的知己朋友,就是立即分手,成為仇敵,直到進棺材為止!』」

「您這樣說,自然已經愛我了!」阿遼沙快樂地笑著說。

「愛的,愛極了,愛您,也想您!您怎麼預先都會看得出來的?噢,醫生出來了。天啊,他會說些什麼呀!您瞧他臉上那副神氣!」



  


第七節 伊留莎

醫生從小屋裏出來的時候,已經重新身上裹著皮大衣,頭上戴著皮帽。他的臉上表情幾乎是生氣的,厭惡的,似乎他總怕被什麼東西弄髒了。他向過道瞧了一眼,嚴厲地望了阿遼沙和柯裏亞一下。阿遼沙朝門外的馬車招了招手,載醫生來的馬車就趕到大門口來了。上尉慌忙地跟在醫生後面跳出來,躬身哈腰,幾乎像是在他面前哀哀求告似的,攔著請他再說最後的一句話。這不幸的人臉上滿是愁容,眼神帶著驚惶:

「閣下,閣下,……難道是真的麼?……」他剛開口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只是絕望地緊緊合著雙手,儘管臉上還帶著最後的哀求的神情望著醫生,好象只要醫生現在說一句話,還可以改變對這個可憐的孩子的判決。

「有什麼法子?我又不是上帝。」醫生漫不經心,但卻仍舊帶著已成習慣的威嚴語調回答說。

「大夫,……閣下,……已經快了麼,快了麼?」

「你就——作好——一切準備吧。」醫生毫不含糊,一字一頓地說,接著就垂下眼睛,準備跨出門口,向馬車走去了。

「閣下,看在基督的分上!」上尉又驚慌地攔住他說,「閣下!……那麼難道一點也沒有,難道竟一點也沒有,現在一點也沒有法子救他了麼?……」

「現在我是無能為力了,」醫生不耐煩地說,「但是,嗯——」他突然停了一下, 「如果您能, 比如說……把您的病人……送到……立刻就送,一點也不耽誤(「立刻就送,一點也不耽誤」這句話,醫生說得不僅嚴厲,幾乎是怒氣衝衝的,竟使上尉打了個哆嗦),送到敘——拉——古——紮去,那麼……由於新的,適宜的氣候條件,……也許可以發生……」

「到敘拉古紮去!」上尉叫道,似乎還一點也沒聽懂是怎麼回事。

「敘拉古紮在西西里島。」柯裏亞忽然大聲說明。醫生看了他一眼。

「到西西里去!老爺子,閣下,」上尉弄得不知所措了,「您不是看見了麼!」他用手朝周圍一掃,指著自己的環境,「還有孩子媽呢?一家人呢?」

「不,家裏人不要到西西里去,您的家屬應該在早春的時候上高加索去,……把令愛送到高加索去,至於您的太太……因為她有風濕病,也要到高加索去進行礦泉水治療,……然後再立即送到巴黎,精神病醫生列彼爾季耶的醫院裏去,我可以寫一封信給他,那樣……也許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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