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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65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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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早就知道了應當尊重您,把您看作一位稀有的人物。」柯裏亞又喃喃地說,越說越亂。「我聽說您是神秘論者,進過修道院。我知道您是神秘論者,但是……這並沒有引起我反感。接觸了現實以後,您就會擺脫那些的。……象您這樣的人常常是這樣。」

「您叫我神秘論者是什麼意思?我要擺脫什麼?」阿遼沙有點驚訝了。


  

「就是上帝等等的玩藝。」

「怎麼,難道您不信上帝麼?」

「正相反,我並不反對上帝。自然上帝只是一種假設,……但是……我承認他是需要的,為了秩序,……為了世界的秩序,等等,……如果上帝不存在,也應該把它造出來。」柯裏亞補充了這句話,有點臉紅起來。他忽然覺得,阿遼沙馬上會認為他是想要賣弄知識,裝「大人」。「可我根本不想在他面前賣弄我的知識。」柯裏亞不高興地想。他突然感到十分惱恨。

「說實話,我最不高興參加所有這類的辯論,」他說,「不相信上帝同樣可以愛人,您以為怎樣?伏爾泰不信仰上帝,卻愛人類,不是麼?」(他心裏想:「又來了,又來了!」)

「伏爾泰是信仰上帝的,但似乎信仰得不多,不過他對人類好象也愛得不多。」阿遼沙平靜,含蓄而又十分自然地說,似乎是在和自己同年齡的人,或者甚至同年長於自己的人談話。最使柯裏亞驚愕的是阿遼沙似乎並不太確信他自己對於伏爾泰的看法,彷彿要把這問題交給他小柯裏亞來解決似的。

「您難道讀過伏爾泰的書麼?」阿遼沙最後又問他說。

「不,不能說讀過。……不過我讀過俄文翻譯的《贛第德》……蹩腳可笑的舊譯本。……」(「又來了,又來了!」)

「您懂麼?」

「是的,全懂的,……那就是說……可為什麼您以為我會不懂呢?自然,有許多淫穢的地方。但我自然能夠懂得,這是一部哲學小說,為了宣傳理想而寫的。……」柯裏亞簡直不知所云了。「我是社會主義者,卡拉馬佐夫,我是個死也不回頭的社會主義者。」他說了這麼一句,突然沒頭沒腦地住了口。

「社會主義者?」阿遼沙笑了,「您怎麼來得及成為一個社會主義者?您似乎還只有十三歲哩!」柯裏亞的身子有點蜷縮起來。

「第一,我不是十三歲,是十四歲,過兩個星期就是十四歲,」他漲紅了臉說,「第二,我完全不明白,這跟年歲有什麼關係?問題在於我有什麼信念,而不在於我有多大歲數,不對麼?」

「等您年紀大些,您就自己會明白年齡對於信念有多大的影響。我還覺得,您說的不是自己的話。」阿遼沙平靜而謙遜地回答,但是柯裏亞激烈地打斷了他。

「得啦吧,您就喜歡齋戒修行和神秘主義。您總該承認,比如說,基督的教義只是為有錢有勢的人服務,以便繼續奴役下等階級的,對不對?」

「唉,我知道您這是從哪兒讀來的,而且一定有人教您的!」阿遼沙叫了起來。

「您算了吧,為什麼一定是讀來的?也根本沒有人教我。我自己也能夠……而且您要知道,我並不反對基督。他是一位極講人道的人物,他如果活在現代,簡直會參加革命黨,也許還會起顯著的作用,……這是一定的。」

「哎呀,您是從哪兒、從哪兒學來這一套的?您同哪一個傻子來往?」阿遼沙大聲說。

「得啦,真相是瞞不住人的。我自然為了一件事情,時常和拉基金先生談談,但是……聽說別林斯基老人也說過這句話。」

「別林斯基麼?我不記得。他無論在哪兒也沒有寫過這樣的話。」

「即使沒有寫過,聽說他還是說過的。有一個人告訴我……但是管他哩!……」

「您讀過別林斯基的著作麼?」

「您瞧……沒有……我沒怎麼讀過,但是……關於塔季雅娜的一段,為什麼她不跟奧涅金 • 走的一段,我是讀過的。」

「為什麼不跟奧涅金走?難道這您已經……懂得了麼?」

「得啦,您好象把我當成是那個小孩斯穆羅夫了。」柯裏亞生氣地強笑著說。「但是請您不要以為我是激烈的革命派。我的意見時常和拉基金先生不合。即使我談到塔季雅娜,我也並不主張婦女解放。我承認女人是應該服從人的東西,應該聽人家的話。象拿破崙說的,Les femmes tricottent • 。」

柯裏亞不知為什麼笑了一下。「至少在這句話上我完全贊成這個虛假的大人物的見解。另外我還認為,比方說,離開祖國到美國去是卑鄙,比卑鄙還壞,——是愚蠢。既然在國內也可以做許多有利人類的事業,為什麼要到美國去?現在正有一大堆積極的工作等人去做呀。我就是這樣回答的。」

「怎麼回答?回答誰?難道已經有人請您到美國去麼?」

“說實話,有人鼓動我,但是我拒絕了。這事自然只能您我知道,卡拉馬佐夫,您不要對任何人透露一個字。這事我只對您說。我並不願意落進第三廳 • 的手裏,在鏈橋旁邊學功課。

——

註: • 俄國一八六二年設立的政治密探機關。

• 法語:女人應該搞編織。

• 塔季雅娜和奧涅金都是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中的主人公。

——

您應該記得,


  

鏈橋旁的大廈!

您記得麼?妙極了!您笑什麼?您以為我是在對您瞎編麼?”(「要是他知道我父親的書櫃裏只有一期《鐘聲》 • ,此外的我全沒有讀過,那可怎麼辦呢?」柯裏亞頭腦裏儘管一閃即逝但卻心驚膽戰地想。)

——

註: • 一八五七至一八六七年赫爾岑和奧加廖夫在國外出版的報紙,它「極力提倡瞭解放農奴的主張」(列寧語)。

——

「哦,不,我並沒笑,也並沒有想到您在對我瞎編。問題正在於我不會那麼想,因為可歎得很, 這一切全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請問,普希金的著作您讀過沒有?《奧涅金》讀過沒有?……您剛才不是提過塔季雅娜麼?」

「不,我還沒有讀,但是想讀一讀。我是沒有成見的,卡拉馬佐夫。我願意聽聽這一方面,也聽聽那一方面。您為什麼問這話?」

「沒有什麼。」

「請問,卡拉馬佐夫,您很看不起我麼?」柯裏亞突然說,全身在阿遼沙面前挺得很直,好象擺好了架勢一樣。「請您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看不起您麼?」阿遼沙驚異地瞧了他一眼。「這是為什麼?我發愁的只是象您這樣優秀的天性,還沒有開始生活,就已經被所有這些淺薄的胡說八道引誘壞了。」

「關於我的天性您不必擔心,」柯裏亞用有幾分自負的口氣打斷他說,我這人多疑倒是真的。我多疑到愚蠢淺薄的地步。您方纔笑了一下,我就覺得您似乎……”

「哎呀,我笑的是完全另外的事情。你猜我笑什麼:我新近讀到一個在俄國住過的德國僑民批評我們現在的青年學生的文章。他寫道:『你拿一張星圖給俄國學生看,即使他以前對這種圖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第二天他也會把它修改過以後才交還給你。』無知無識而又狂妄自負,——這就是那個德國人批評俄國學生的這段話中所含的意思。」

「哎呀,這話可完全說得對啊!」柯裏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簡直對極了,一點也不錯!德國人真是行!可是這德國佬沒有看到好的一方面。您以為怎樣?自負就自負吧。這是由於年輕,只要需要糾正,是可以糾正的,但正因為這樣,也就幾乎從小就富於獨立的精神,在思想和信念上有大膽的精神,而不是象柯爾巴斯尼科夫式的崇拜權威的精神。……不過儘管這樣這德國人還是說得很好!德國人真行,雖然德國人是該殺的,他們的科學雖然好,但是到底必須掐死他們。……」

「為什麼要掐死他們?」阿遼沙微笑著問。

「也許我在信口開河,我承認。我有時真是要命的孩子氣。在有什麼高興事的時候,我就忍不住要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起來。不過我說,我同您兩人在這裏閒聊,那個醫生不知怎麼在那兒獃了那麼長時間。哦,也許他在那裏就便也給『孩子他媽』和那個瘸腿的尼娜瞧瞧。您知道,我很喜歡這個尼娜。我走出來的時候,她忽然對我悄悄地說:『您為什麼早沒有來?』說時還帶著責備的口氣!我覺得,她是非常善良而且又很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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