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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03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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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你嚇了我一跳,拉基金,並不是為別的。」格魯申卡說著又轉過身來微笑著對阿遼沙說,「你不要怕我,好阿遼沙,我真是十分高興你來,你是我意想不到的客人。拉基金,你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是米卡闖了進來。你知道,我剛才騙了他,先要他起誓相信我,可是我卻對他撒了謊。我對他說,我要到我的老頭子庫茲馬·庫茲米奇家裏去整整一晚上,幫他一起算帳,一直要算到深夜。我是每星期要到他家裏去算一晚上帳的。我們鎖上門,他打算盤,我坐在那裏寫帳。他只信賴我一個人。米卡真相信我在那裏,其實我卻躲在家裏,——正坐在這兒等候一個消息。費尼婭怎麼會把你們放進來的?費尼婭,費尼婭!快跑到大門口,開開門四面探望一下,上尉在不在?他也許正躲在哪裡監視哩,我真怕得要死!」

「什麼人也沒有,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我剛才就四面張望過了,還隨時從鑰匙孔裏往外看看,我自己也害怕得發抖。」


  

「百葉窗關上了沒有,費尼婭,還應該把窗簾放下來,——這就對了!」她自己放下沉重的窗簾,「要不然他一看見燈光就會跑進來的。阿遼沙,我今天真怕你的哥哥米卡。」格魯申卡大聲說,雖然露出驚慌,卻似乎又帶著一種近乎歡欣的心情。

「為什麼你今天這樣怕米卡?」拉基金問,「你好象一向不怕他,他老是聽你擺佈的。」

「我對你說,我正在等候一個消息,一個寶貴的資訊,所以這會兒不能讓米卡在旁邊。可他一定不會相信我是到庫茲馬·庫茲米奇那裏去了,這我料想得到的。他大概現在正一個人獃在費多爾·巴夫洛維奇花園的後門外看守著我。他只要守在那裏,就不會到這兒來,這樣更好些!庫茲馬·庫茲米奇家裏我倒真的去過,還是米卡自己送我去的,我說我要獃到半夜,讓他一定在十二點的時候來陪我回家。他走了,我在老頭子家裏坐了十分鐘,就跑了回來,哎呀,我真害怕,——我拚命地跑,怕遇到他。」

「可你這麼一身打扮準備上哪兒去?瞧你頭上的這頂壓發帽真叫人好奇!」

「你這人才真是好奇哩,拉基金!我對你說,我正在等候那麼一個消息。只要這個消息一來,我就馬上跳起身來,展翅高飛,立刻就從這兒跑掉。我這樣打扮,就為的是事先預備好。」

「那你要飛到哪兒去呢?」

「操心越多,老得越快。」

「瞧你,真是滿身喜氣洋洋。……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你這樣。你打扮得就像是赴跳舞會似的。」拉基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你對於跳舞會真懂得不少!」

「那你懂多少呢?」

「我可是看見過跳舞會的。前年庫茲馬·庫茲米奇娶媳婦,我一直在樓上的迴廊上看著。拉基金,我怎麼淨同你說話,讓這樣的王子在一旁站著。這真是貴客哩!阿遼沙,好人兒,我瞧著你,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老天爺,你居然會到我家裏來!我對你說實話,我過去既不敢指望,也從沒料想,而且一直也不敢相信你真的會來。雖然現在已不是時候了,可是你來我還是高興得要命!你坐到沙發上來,就坐在這兒,對了,我的小月亮。說真的,我好象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唉,你呀,拉基金,假如你昨天,或是前天領了他來就好了!……不過就是現在這樣我也高興。也許正是現在,在這時候,而不是前天來,反而更好些。……」

她活躍地一下就挨著阿遼沙在沙發上坐下,帶著十分喜悅的神情看著他。她是真的象她所說的那樣非常高興,並不是說謊。她的兩眼放光,嘴角帶笑,但這是善意的、快樂的笑。阿遼沙甚至沒有料到她會有這樣善良的面容。……在昨天以前他很少遇見過她,對她懷有可怖的印象,昨天她對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那番兇惡而狡黠的舉動更使他十分震驚,現在忽然看見她好象出乎意外地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感到非常驚奇。而且不管他怎樣受到自己悲苦心情的纏繞,他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緊緊地吸引住了。她的一舉一動似乎也完全變得跟昨天大不相同:語音裏幾乎完全沒有昨天那種可憎的甜蜜味道,也沒有了那種溫柔做作的姿態,……一切顯得單純而淳樸,她的行動輕快,直率,而且誠摯,不過她心情十分興奮。

「說真的,老天爺,今天什麼事都趕在一塊了。」她又不停嘴地說起來。「可我為什麼那麼高興你來,阿遼沙,我自己都不知道。不信你問問我看,我真是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為什麼高興?」拉基金咧嘴笑笑說。「你以前總有什麼原因,才一直纏住我:你領他來呀,你領他來呀。你是有用意的。」

「以前我另有用意,現在已經過去了,不是那時候了。我想請你們吃點東西。我現在心善了,拉基金。你也坐下,拉基特卡,幹嗎站著?你已經坐下了麼?我原說,拉基特卡是不會忘掉自己的。你瞧,阿遼沙,這會兒他正坐在我們對面生氣呢:為什麼我沒有在請你以前先請他坐下?我的拉基特卡真是愛生氣,真是愛生氣!」格魯申卡笑了。「你不要著惱,拉基特卡,今天遇到我脾氣好。你為什麼坐在那兒愁容滿面的樣子,阿遼沙,是不是怕我?」她帶著快樂的嘲笑神氣瞧著他的眼睛。

「他有傷心的事情。沒有抬舉他。」拉基金沈著嗓門說。

「什麼抬舉?」

「他的長老發臭了。」

「怎麼發臭?你亂嚼什麼舌頭?你一定是想說什麼難聽話。閉上嘴,傻瓜!阿遼沙,你讓我坐在你腿上,就這樣子!」她忽然冷不防地跳了起來,笑著坐到他的膝頭上,象一隻跟人親熱的小貓似的,右手溫柔地摟住他的脖子。「我要讓你快活起來,我的敬畏上帝的小乖乖!哦,說實話,你當真讓我坐在你的膝上,不生氣麼?只要你一發話,我就跳下來。」

阿遼沙不吭聲。他坐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他聽到了她說的:「只要你一發話,我就跳下來」,但卻一聲不響,似乎獃住了。然而他的心裏並不象那個坐在一旁淫猥地瞧著他的拉基金所預料或想像的那樣。他心靈中的巨大悲傷吞沒了在他心裏可能產生的一切情感。假如此刻他頭腦清楚的話,他自己也會看出自己現在是穿著最堅強的甲冑,足以抵抗任何的勾引和誘惑。但話雖如此,他的心靈雖然處於這種麻木不仁的狀態,他的憂愁雖然壓得這樣重,他到底不由自主地對於在他心裏產生的一種奇怪的新感覺深表驚訝:這個女人,這個「可怕」的女人現在不但不使他產生以前每逢他心靈中偶爾閃過關於女人的某種遐想時,總會產生的那種恐懼,相反地,此刻正坐在他膝上,擁抱著他的那個他最害怕的女人,現在忽然引起了他完全異樣的,料想不到的,特別的情感,一種不尋常的,強烈而真誠的對她好奇的感覺,而且毫無懼怕,沒有一點點以前所感到的恐懼,——這就是最主要的而且不由自主地使他感到驚訝的地方。


  

「你不要淨說空話,」拉基金大聲嚷了起來,「最好把香檳酒拿來,你自己明白你欠著債!」

「真是欠著債!阿遼沙,我答應他,如果他把你領來的話,我首先要請他喝香檳酒。開香檳酒吧,我也想喝!費尼婭,費尼婭!把香檳酒拿來,米卡留下的那瓶,快一點!我雖然吝嗇,一瓶總還請得起,並不是為你,拉基特卡,你是一人蘑菇,而他是王子!雖然現在這個時刻我的心完全在別的事情上,但是無論如何我也可以陪你們喝一點,我願意耍耍酒瘋!」

「你說的現在這個時刻究竟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資訊』?可以問問嗎?或者這是個秘密麼?」拉基金又好奇地插進來說,盡力裝出沒注意對方一直給他碰的釘子。

「唉,這不是秘密,你自己也知道的,」格魯申卡忽然心事重重地轉過臉去對拉基金說,身子稍稍離開阿遼沙一點,但還繼續坐在他的膝上,手抱著他的頸子,「軍官快來了,拉基金,我那個軍官快來了!」

「我聽說已經動身,難道已經這樣近了麼?」

「現在到了莫克洛葉,他會從那裏打發一個專人來,我剛剛接到他的信,他自己在信裏這樣說的。我現在正坐在這裏等著那個人來。」

「原來這樣!為什麼到了莫克洛葉?」

「說來話長,再說你知道這些已經夠了。」

「現在米卡怎麼辦,——唉,唉,他知道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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