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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誰會否認,人民裏面也有罪孽。腐敗的火焰甚至眼看著隨時在增加,在公開蔓延。人民裏也有了孤立的現象:出現了富農和高利貸者,商人也越來越想裝得體面些,實際什麼也不懂,卻拚命顯出有學問的樣子,因而卑鄙地忽視古老習俗,甚至把父輩們的信仰看作是丟人的。出入豪門,其實自己不過是一個忘了本的莊稼人。老百姓好酒貪杯,不能自拔。對待家庭,妻子,甚至孩子們十分殘忍,全是由於酗酒的緣故。在工廠裏,我竟看見過十來歲的孩子:彎腰駝背,瘦瘦的癆病樣兒,卻已經學會淫蕩。悶熱的廠房,喧鬧的機器,整天的工作,滿口的髒話,再加上酒、酒,難道這是一個小小孩子的靈魂所需要的嗎?他需要的是陽光,孩子的遊戲,普遍的好榜樣,以及至少是一點點愛撫。上述一切現象不應該再有了,教士們,不應該再有折磨小孩的事了,你們應該挺身而出,宣講這些,要趕快,趕快。但上帝是會拯救俄羅斯的,因為普通老百姓雖然已經腐敗,無法洗手不幹骯髒的罪孽,但是總還知道他們那骯髒的罪孽是受上帝詛咒的,他們的行為是不好的,有罪的。所以我們的人民仍舊相信真理,承認上帝,在感動地哭泣。上等社會的人卻不是這樣。他們隨在科學的後面,想單單依靠自己的智慧來建設合理的生活,而不象以前一樣依靠基督,他們已經宣告犯罪是沒有的,罪孽也是沒有的。按他們的想法這話也對:因為如果沒有上帝,還哪裡有犯罪呢?在歐洲,人民用武力反對富人,人民的領袖到處領他們殺人流血,教訓他們說憤怒是應該的。但是「他們的憤怒是可詛咒的,因為是殘忍的」,唯有上帝能拯救俄羅斯,象他已經拯救過許多次那樣。拯救將來自人民,因為他們保持著信仰和謙恭。神父和師傅們,你們應該珍重人民的信仰。這不是幻想。在我們偉大的人民裏面,那種莊嚴真實的高貴品格使我終身感到驚愕,我親自看見過,親自可以證明。我看見過,並且感到十分驚異。雖然他們的罪孽深重,貧窮不堪,我還是看見了這一點。他們雖然做了兩世紀的奴隸,卻並沒有奴性。態度和舉止是自由的,沒有一點委屈的樣子。不記仇,不妒忌。「你有錢有勢,你聰明而有天才,——好吧,願上帝賜福給你。我尊重你,但是我知道我也是人。僅僅我尊敬你而不加妒忌這一點,就向你顯示了我做人的尊嚴。」實際上,即使他們不這樣說(因為還不會這樣說),他們也是在這樣做。我自己看見過,也經歷過。你們信不信:我們俄國人越窮,越低下,他們身上就越明顯地表現出這種莊嚴的真實,因為在他們當中,有錢的富農和高利貸者多半都墮落了,而這裏有大部分、大部分原因是由於我們的懶惰和不注意!但是上帝會拯救他的子民,因為俄羅斯由於謙卑,是偉大的。我嚮往著看見,而且彷彿已經清楚地看見了我們的未來:將來甚至最淫蕩的富人最終也會在窮人面前為他的富有感到羞慚,而窮人看到這謙卑,自會諒解,欣然對他讓步,以和藹的態度對待他的莊嚴的羞慚。你們應該相信,結果是會這樣的,因為情況正在朝這方面演變。平等只有在人的精神品格裏才能找見,而唯有我們能夠懂得這一點。是弟兄,才會有友愛情誼,而在還未出現友愛情誼之前,是永遠無法均分財產的。我們將保存基督的形象,它將象寶貴的金鋼石一樣,照耀著整個世界。……這是會來的,這是會來的!
神父和師傅們,有一次我曾遇見一件感動人的事情。我在雲遊的時候,有一天在K省城裏遇見了我以前的勤務兵阿法納西。我和他已經分別八年了。他在市場上偶然看見了我,辨認了出來,天啊,他是那麼高興,急忙地跑到我面前,說:「老爺,是您麼?我難道看見的是您麼?」他把我領到家裏去。他已經退伍,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他同他的妻子在市場上擺攤度日。他所住的房子雖然狹小簡陋,卻很清潔,愉快。他讓我坐下,升起茶炊,打發人把妻子叫來,好象我到他家裏,對他是一件值得歡慶的大事。他把孩子們叫來,說道:「請您祝福他們,神父。」我回答說:「我哪裡能祝福?我不過是普通的、卑微的修士,我將為他們祈禱上帝。至於對你,阿法納西·巴夫洛維奇,我從那天起,就每天為你祈禱上帝,因為一切都是從你引起的。」我就盡力對他解釋這事的原委。可你們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他望著我,總是不能想像,我,他以前的老爺,一個軍官,現在竟成了這個樣子,穿上這種衣服,在他的面前出現。他最後甚至哭了。「你哭什麼?」我對他說,「你這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人,親愛的,你應該為我高興,因為我的道路是快樂而光明的。」他不說什麼話,只一味歎氣,感動地看著我搖頭。「您的財產呢?」他問。我回答說:「捐給修道院了,我們過著集體的生活。」喝完茶以後,我和他告別,他忽然塞給我半個盧布,是給修道院的捐款,另外又把半個盧布塞到我手裏,匆匆忙忙地說:「這是給您的,給遊方修士的,您也許有用處。」我收了他半個盧布,對他和他的妻子鞠躬,歡歡喜喜地走了,一路心裏想:「現在我們兩人,他在自己家裏,我走著路,大概全在既歎息,又歡笑,心裏很高興,點著頭回想著上帝引導我們重逢的情景。」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我曾做過他的主人,他做過我的僕人,而現在我卻同他友愛地親吻,心靈十分感動,人和人發生了偉大的人類的團結。我對於這一點想了許久,現在我這樣想:這種偉大而純樸的團結,有朝一日定會在我們俄羅斯人中間普遍出現,難道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麼?我相信一定會出現,而且時間已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