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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74 / 238
文學類 / 杜思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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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是的,在她那裏,一下子就徹底擺脫開了。可是那算什麼?德米特裏與我又有什麼關係?他跟這事是毫不相干的!我和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之間完全是我們自己的事。你也知道,正巧相反,德米特裏做得好象他是在和我同謀似的。其實我絲毫也沒有請他這樣做,是他自己煞有介事地把她交給我,還為我們祝福。這真是可笑。不,阿遼沙,不,你真不知道我現在感到多麼輕鬆!現在我坐在這裏,吃著午飯,你信不信,我真想要一瓶香檳酒,來慶祝一下我剛剛得到的自由。唉,差不多有半年了,忽然一下子,一下子全都擺脫了。我甚至昨天都還想像不到,只要願意的話,了結這事是根本不費什麼的!」

「你說的是自己的愛情麼,伊凡?」


  

「如果你願意這樣說,就算是愛情好了。是的,我戀上了一個小姐,戀上了一個女學生。為她受了折磨,她也折磨了我。我長期廝守著她,……現在忽然一切全煙消雲散了。我不久前還滿腔熱情,可是剛一從那裏走出門來,就立刻恍然失笑了,——你相信麼?是的,我說的完全是真話。」

「你連現在講起這事時也講得很快樂。」阿遼沙端詳著他那的確忽然開朗起來的臉說。

「但是我怎麼會料到我是根本不愛她的呢!哈哈!結果卻證明的確是不愛她的。要知道我原先是多麼喜歡她呀!甚至在我剛才說那番慷慨激昂的話的時候,也還是很喜歡她,你知道麼,就是此刻我也還是非常喜歡她,可是同時我離開她又感到那麼輕鬆。你以為我在誇大其詞麼?」

「不。不過這也許本來就不是愛情。」

「阿遼沙,」伊凡笑了,「你別開口議論起愛情來!你這樣做是不合身分的。剛才,剛才你竟跳出來議論這個!啊喲!我還忘了為這事吻你一下。……她真是使我吃夠了苦頭,我真是守在折磨的旁邊。唉,她是知道我愛她的!她愛的是我,不是德米特裏!」伊凡愉快地斷然說,「德米特裏只是折磨。我剛才對她所說的話完全是千真萬確的真話。但是最主要的是,她也許需要十五年或者二十年才能覺悟到,她根本並不愛德米特裏,而只愛她折磨著的我。甚至也可能永遠不會覺悟,儘管取得了今天的教訓。所以最好是伸伸腿站起來,從此一走了事。順便問一聲:她現在怎麼樣?我走後那邊情形怎樣?」

阿遼沙對他講了關於犯歇斯底里的情形,又說她大概現在還不省人事,說著胡話。「不會是霍赫拉柯娃瞎說麼?」

「好象不會。」

「應該探問一下。不過從來沒有人因為犯歇斯底里而死的。犯歇斯底里就犯歇斯底里吧,上帝賜給女人歇斯底里,是給她們的一種恩惠。我根本不想到那裏去。再鑽到那兒去有什麼意思。」

「可是你剛才對她說:她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是故意這樣說的。阿遼沙,我們叫一瓶香檳酒來,為我的自由幹一杯吧。哎,你真不知道我是多麼高興!」

「不,哥哥,我們還是不要喝吧,」阿遼沙忽然說,「再說我心裏正有點發愁。」

「對,你早就在發愁,我早就看出來了。」

「那麼你明天早晨一定要走麼?」

「早晨?我沒說早晨,……不過也可能是早晨。你信不信,我今天在這裏吃飯,完全是因為不願意同老頭子一塊兒吃,他真使我討厭到了極點。單為了他我也早就該走了。可你幹嗎為我的走感到這麼不安?在動身以前你我還不知道有多少時間。整整一大段時間,無窮無盡的時間!」

「如果你明天就走,那裏來的無窮無盡呢?」

「這對你我又有什麼妨礙?」伊凡笑了,「我們總還來得及談完自己的事情,談完我們到這裏來要談的事情的,是不是?你為什麼用驚奇的神氣看著我?你回答一下:我們是為什麼事情到這裏相見的?為的是談對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愛情?談老頭子和德米特裏?談外國?談俄國不可救藥的現狀?談拿破崙皇帝?是為了談這些事情麼?」

「不,不是為了談這些。」

「那麼說,你自己也明白是為了談什麼。有些人需要談某種事情,我們乳臭未乾的青年卻需要談另一種事情,我們首先需要解決永恆的問題,這才是我們所關心的。所有俄國的青年人現在全一心一意在討論永恆的問題,正當老人們忽然全忙著探究實際問題的時候。你為什麼這三個月來一直露出期待的神情瞧著我呢?就是為了想盤問我:『你到底信仰什麼,還是壓根兒什麼也不信仰。』三個月來你的眼神不就是這個含義麼,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是不是這樣?」


  
「也許是這樣。」阿遼沙微笑了。「你現在不是在譏笑我吧?」

「我譏笑你?我是不想使我那三個月來一直那樣期待地瞧著我的小弟弟灰心喪氣。阿遼沙,你毫不客氣地瞧著我:我自己就跟你一模一樣,完全是幼稚的小夥子,所差的只是不是個小修士。俄國的小夥子,我指的是他們中間的一些人,是怎樣在活動呢?舉例來說,他們就聚集在這裏的髒酒店裏,坐在一個角落上。他們以前從來不相識,一出酒店,又會幾十年互不相見,但那有什麼,碰到在酒店相會的機會時,你看他們在討論些什麼?討論的不是別的,而是全宇宙的問題:有沒有上帝?有沒有靈魂不死?而那些不信上帝的,就講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還有關於怎樣按照新方式改造全人類等等;結果還是一碼事,是同一個問題的兩面。今天我們這裏有許許多多極不尋常的俄國小夥子都在一心一意地談論永恆的問題。不是這樣麼?」

「是的,在真正的俄羅斯人心目中,有沒有上帝,有沒有靈魂不死的問題,或者如你所說另一面的問題,自然是最首要最嚴重的問題,而且這也是應當的。」阿遼沙說,還是含著平靜而帶有探究意味的微笑,注視他的哥哥。

「你知道,阿遼沙,做個俄羅斯人有時候就根本不是件聰明事,但再不能想像有比現在那般俄國小夥子們在幹的更愚蠢的事情了。不過有一個俄國小夥子阿遼沙,我卻是非常喜愛的。」

「瞧你得出個多妙的結論來!」阿遼沙忽然笑了。

「好,你說吧,從哪裡開始?全聽你吩咐。從上帝說起?先談上帝存在不存在,好不好?」

「你願意從哪裡說起就從哪裡說起好了,即使是從『另一面』說起也行。你昨天不是在父親那裏聲明過,上帝是沒有的麼。」阿遼沙探究地瞧了哥哥一眼。

「我昨天在老頭子那裏吃飯的時候,是故意用這話來逗你,並且看見你的小眼睛冒火了。但是現在我不反對和你詳細談一下,而且是一本正經地談。我願意同你取得一致,阿遼沙,因為我沒有朋友,我願意試一試。嗯,你想想看,說不定我也會承認上帝的,」伊凡笑了,「你不感覺這很突然麼?」

「自然是的,假如你現在並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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