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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只有一些鉤子的影兒。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有個法國人描寫地獄說:『J』ai vu l’omber d’un cocher qui avec l’omber d’une brossefrottait l’ombre d’une carrosse • .’你,親愛的,怎麼會知道沒有鉤子?你到修士那裏住上幾天,就不會這樣說了。好了,你去吧,等你找到了真理,再來告訴我,因為如果能確實知道陰間是怎麼回事,那也就可以更安心點到那個世界裏去了。再說你在修士那裏也比在我這裏適合些,我這裏只有一個老醉鬼和一些女孩子,……雖然對你這樣的安琪兒來說,什麼都觸動不了你。也許在那裏也什麼都觸動不了你,我所以答應你,就是因為抱著這樣一個希望。你的智慧並沒被鬼吃掉。你一陣熱火勁過去以後,毛病治好了,就會回來的。我要等著你:我覺得你是世上唯一的不責備我的人,你是我的親愛的孩子,我感覺到這一點,我不能不感覺到這一點!……」
他甚至痛哭流涕了。他心情感傷。既惱恨,又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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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 法語:應該造(虛構)出來。據說法國十八世紀作家伏爾泰曾說過:「即使沒有上帝,也應該把他造出來。」
• 法語:我看見車夫的影,他用刷子的影擦淨馬車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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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五節 長老們
也許讀者裏有人會猜想,我的這位青年人具有病態的,狂熱的,畸形發展的天性,是一個面容慘白的幻想家,癆病鬼或是酒鬼一樣的人,然而實際完全相反,阿遼沙這個十九歲的青年,當時卻是身材勻稱,臉色紅潤,目光清澈,全身健康的。在那時候,他甚至很漂亮,體態端莊,中等個子,深褐色頭髮,端正而略長的橢圓臉,兩隻離得很開的、發亮的暗灰色眼睛。人很深沉,顯然也很寧靜。也許有人說,儘管臉頰紅潤,也同樣可能是狂信和神秘主義的;但是我卻覺得阿遼沙甚至比什麼人都現實。自然,他在修道院裏篤信奇跡,但是據我看來,奇跡是永遠不會使現實派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說奇跡會使現實派接受信仰。真正的現實派,如果他沒有信仰,一定會在自己身上找到不信奇跡的力量,即使奇跡擺在他面前,成為不可推翻的事實,他也寧願不信自己的感覺,而不去承認事實。即使承認,也只是把它當作一件自然的事實,只是在這以前他不知道罷了。在現實派身上,信仰不是從奇跡裏產生,而是奇跡從信仰裏產生的。如果現實派一有了信仰,則正由於自己的現實主義,他勢必也同時會承認奇跡。使徒多馬說,他只要不是親眼得見的就不能相信,但是看到了以後便說:「我的神,我的上帝」,是不是奇跡使他有了信仰呢?大概不是的,他所以相信,只是因為自己願意相信,也許還在他說「未看到以前不能相信」的時候,在他的內心深處就已經完全相信了哩。
有人也許要說,阿遼沙性情遲鈍,知識不廣,中學沒有畢業等等。他中學沒畢業,那是不假,但是說他遲鈍,或者愚蠢,就未免太不公了。我再說一遍上面已經說過的話:他走到這條路上來,只是因為當時只有這條路打動了他的心,代表他的心靈從黑暗超升到光明的出路的全部理想。此外,他已經多少有了我們這個時代的青年人的氣質,這就是說:本性誠實,渴望真理,尋求它,又信仰它,一旦信仰了以後就全心全意獻身於它,要求迅速建立功績,抱著為此甘願犧牲一切甚至性命的堅定不移的決心。然而,不幸這些青年人往往不明白在許多這類事情上犧牲性命也許是一切犧牲中最容易的一種;譬如說,從青春洋溢的生命之中,犧牲五六年光陰去從事艱難困苦的學習、鑽研科學,哪怕只是為了增強自身的力量,以便服務於自己所愛的真理,和甘願完成的苦行,——這樣的犧牲就有許多人完全辦不到。阿遼沙雖選擇了和大家完全相反的道路,但仍帶著同樣的渴求迅速立功的心情。他剛剛經過嚴肅的思索後,突然對靈魂不死和上帝的存在產生了確信,就立刻毫無做作地對自己說:「我願為探尋靈魂不死而生活,決不半心半意。」同樣地,如果他一經決定靈魂和上帝是沒有的,那他也會立刻成為無神論者和社會主義者(因為社會主義不單單是工人問題,或所謂第四種階級的問題,主要還是個無神論問題,無神論在現代的具體化的問題,建築巴比倫高塔的問題,——建築這個高塔正是不靠上帝,不為了從地上上升到天堂,而是為了把天堂搬到地面)。阿遼沙甚至覺得再照以前那樣生活是奇怪而不可能的。聖經上說:「你若願意作完全人,可去舍掉你所有的……跟從我。」阿遼沙對自己說:「我不能只捨棄兩個盧布,以代替『所有的』,也不能止於做做晚禱,以代替『跟從我』」。在他的幼年時代的回憶裏,也許還保存著關於我們的市郊修道院的一點影子,——當時他母親也許曾領他到那裏去做晚禱。也許神像前落日斜暉的情景發生了影響,——當時他的害瘋癲病的母親曾把他高舉到神像的跟前。他這次帶著沉思的神情到我們這裏來,也許就為了看一看:這裏是否真捨棄「所有的」,或者也僅僅只捨棄「兩個盧布」,於是在修道院裏遇見了這位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