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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後來你為我做了祈禱——我能看見,還能聽見你所說的每個字。你上床睡覺了,我感到非常難過,於是拿出一塊梧桐樹皮,在上面寫道:『我們沒有死,只是去當海盜了。』還把它放在桌子上的蠟燭旁邊;後來你躺在那兒睡着了,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我走過去,彎下腰來,吻了你的嘴唇。」
「是嗎,湯姆,是嗎!為了這一點,我會原諒你一切過錯的!」於是她一把摟住這個小傢伙,這一摟反而使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個罪惡深重的小混蛋。
「雖然這只是一個——夢,倒也不錯。」希德自言自語,聲音小得剛好能聽見。
「閉上嘴,希德!一個人夢有所思,日有所為。湯姆,這是我特意為你留的大蘋果,打算要是能找到你,就給你吃——現在去上學吧。你終於回來了,我感謝仁慈的聖父。凡是相信他,聽他話的人,上帝一定會對他們大發慈悲。不過天知道我是不配的。不過要是只有配受他愛護的人才能得到他的保佑,由他幫助渡過災難,那就沒有幾個人能在臨死前,能從容微笑,或是到主那裡去安息了。走吧,希德、瑪麗,還有湯姆——快走吧——你們耽誤了我很長時間。」
孩子們動身上學去了,老太太就去我哈帕太太,想以湯姆那個活生生的夢來說服哈帕太太,夢有時也能成真。希德離開家的時候,對湯姆所講的心中已有了數。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這不可信——那麼長的一個夢,居然沒有一點差錯!」
瞧,湯姆現在可神氣了,他成了英雄。他一改往日的蹦蹦跳跳,走路時,腰板挺直,儼然一副受人注目的海盜相。是的,他從人群中走過時,既不看他們一眼,也不理睬他們說什麼,把他們全不當一回事,小傢伙們成群結隊跟在他身後,並以此為榮。湯姆也不介意,彷彿自己成了遊行隊伍中的鼓手或是進城表演的馬戲團中的领頭那樣受人注目。與他同齡的夥伴們表面上裝着根本不知道他曾走失過那回事,但心裡卻忌妒得要命。他們要是也能像這個鬼東西那樣,皮膚被曬得黝黑,又如此受人仰目,那死也眠目,但就是拿馬戲團來換,湯姆一樣也不願讓給他們。
在學校裡從孩子們羡慕的眼神裡可以看出湯姆和喬簡直被人給捧上了天。不久,這兩位「英雄」就開始翹尾巴,別人只好強忍着。於是他倆就向那些如饑似渴的「聽眾」講起了他們冒險的經歷。可剛一開頭,他們就不往下講,因為他們富於想象力,不時添油加醋,你想故事能有結束的時候嗎?到後來,他們拿出煙斗,不急不忙地抽着煙,四處踱着步。這時,他們的神氣勁達得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湯姆橫下一條心,沒有貝基·撒切爾他也行。只要有榮耀就有一切,他願為榮耀而活着。既然現在他出了名,或許她會要求重新和好。不過,那是她的事,她會發現他現在根本不在乎了。不久,她來了。湯姆裝着沒看見她,跑到另一群男女孩子們中間說起話來。他很快發現她臉通紅,來回走個不停,四處張望,好像是在追逐同學們,追上一個就笑着大叫一聲,樂樂呵呵的。可是他還注意到她總在他的附近抓人,每抓到一個,都好像有意向他這邊瞟上一眼。湯姆那不可告人的虛榮心全得到了滿足,這下他更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因此對她越是不動聲色,視而不見。她不再嘻戲了,只是猶猶豫豫地走來走去。她嘆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看著湯姆,見他只和艾美·勞倫斯一人講話,不理睬別的人。她立即感到極度悲傷,變得煩躁不安。她想走開,可兩腳不聽使喚,身不由己地來到了同學們一邊。她裝着滿不在乎的樣子對離湯姆十分近的那個女孩說:
「喲,是瑪麗·奧斯汀呀!你這個壞傢伙,幹嗎沒去主日學校?」
「我去了——你沒見我去嗎?」
「不錯,沒看見。你去了?那你坐在什麼地方?」
「我一慣在彼得小姐那一班。不過,我當時倒看見你在那兒。」
「是嗎?真有趣,我居然沒看見你。我原想告訴你野餐的事情。」
「啊,太捧了。誰來操辦呢?」
「我媽打算讓我來。」
「噢,好極了,我希望她會讓我參加。」
「嗯,她會的。野餐是為我舉辦的。我愛叫誰,她都願意。我愛叫你來,她當然願意嘍。」「棒極了。什麼時候辦呀?」
「要不了多久,也許放假就辦。」
「好,這太有意思了!你打算請所有的男女同學嗎?」
「對,凡是我的朋友,我都請。還有想和我交朋友的人,我也請。」說完,她偷偷瞥了一眼湯姆,可是他正跟艾美·勞倫斯講島上那場可怕的暴風雨的故事:當時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把那棵大梧桐樹「劈成碎片」,而他自己站得離那棵大梧桐樹還「不到三英呎遠」。
「喂,我能參加嗎?」格雷賽·米勒說。
「能。」
「還有我吶?」莎麗·羅傑問。
「你也能。」
「我也能嗎?」蘇賽·哈帕問道,「喬呢?」
「都能去。」
就這樣,除湯姆和艾美以外,所有的孩子都高興地拍着手,要求貝基請他們參加野餐。湯姆冷冰冰地轉身帶著艾美走了,邊走邊和她談着。見到這情景,貝基氣得嘴唇發抖,淚往上湧。她強裝笑臉,不讓別人看出有什麼異樣來,繼續聊着。可是野餐的事現在失去了意義,一切都黯然失色。她馬上跑開,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方,照她們的說法「痛哭了一場」。由於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她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一直坐到上課鈴響,這時,她站起身來,瞪大眼睛,一副復仇的樣子,把辮子往後一甩說:有他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