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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躺在那想著。突然一個念頭在腦子裡一閃,他希望他生病;這樣,他就能待在家裡不去上學了。這倒是有可能。他把自己渾身上下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毛病。他又查找了一番,這次他以為可以找出肚子疼的理由,並且滿心希望地讓疼痛發作。可是不久他就泄了氣,根本沒有一點疼痛的跡象。於是他又動起腦筋來,突然,他發現目標了。他的上排門牙有一顆鬆了勁。他真是太運氣了;他正打算開始呻吟,用他的話說這叫「開場白」,這時他猛然想起如果他提出這個理由來應付的話,他姨媽就會當真把這顆牙拔出來,那將偷鷄不成反蝕一把米。所以他想暫時先留着這顆牙,再另找毛病。找了一段時間,他沒找到什麼毛病,後來他想起曾聽醫生說過有一種病能讓病人躺兩三個星期,而且弄不好會爛掉一隻手指頭。於是這孩子急忙把他那只腫痛的腳趾頭從被子裡搬出來,舉起來仔細察看。可是,他又不清楚那種病有些什麼病症。不管怎麼說,試還是值得一試的,於是他煞有介事地開始呻吟起來。
可是希德仍然睡着,一點反應都沒有。湯姆呻吟得更響了,而且感到他的腳真地痛起來。
希德還是一動不動。
湯姆因為呻吟得太吃力,累得喘着粗氣。他停了一會,重新鼓起勁頭,發出一連串絶妙的呻吟聲。
希德還在酣睡。
湯姆來火了。他喊道:「希德,希德!」邊喊邊推推他。這一招果然很有效,於是湯姆又開始呻吟起來。希德打着呵欠,伸伸懶腰,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時又噴了一下鼻子,然後瞪起雙眼看著湯姆。湯姆還在叫喚,希德就問:
「湯姆!嘿,湯姆!」(湯姆沒搭腔。)「怎麼啦,湯姆!湯姆!你怎麼啦,湯姆?」他推了推湯姆,焦急地看著他的臉。
湯姆呻吟着說:
「啊,希德,不要這樣,不要推我。」
「嘿,湯姆,你怎麼啦?我得去叫姨媽來。」
「不——不要緊。這也許慢慢會過去的,不用叫任何人來。」
「我一定要去叫!不要再這樣叫喚了,怪讓人害怕的。你這麼難受有多久了?」
「好幾個小時了,哎唷!希德,不要推我,你想要我的命啊!」
“湯姆,你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哦,湯姆,不要叫喚了!
聽你這麼叫我身上都起鷄皮疙瘩。湯姆,哪兒不舒服?”
「希德,我什麼事情都原諒你(呻吟)。你對我所幹的一切事情我都不怪罪你。我死了以後……」
「喔,湯姆,你不會死的,別這樣,湯姆——啊,別這樣。也許……」
「希德,我原諒所有的人(呻吟)。希德,請你轉告他們吧。希德,你把我那個窗戶框子和那只獨眼小貓給那個新搬來的姑娘吧,你對她說……」
可是希德早就抓起衣服跑出去了。這時候湯姆真地感到很難受了,沒想到想象力竟起了這麼大的作用,於是他的呻吟聲就裝得像真的一樣了。
希德飛快地跑下樓,邊跑邊喊道:
「波莉姨媽,快來呀!湯姆要死了!」
「要死了?!」
「是的,姨媽。來不及了,快上來!」
「瞎講!我不相信!」
可是她還是趕快地跑上樓去,希德和瑪麗緊跟在後面。這時她臉色也白了,嘴唇直顫動。來到床邊後,她喘着氣問:
「是你,湯姆!湯姆,你哪裡不舒服啊?」
「哦,姨媽,我——」
「你哪裡不舒服——孩子,你到底怎麼啦?」
「哦,姨媽,我那只腫痛的腳趾頭發炎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了一會,又哭了一陣,然後又連哭帶笑。等到她終於恢復了常態,她說:「湯姆,你真地把我嚇壞了。好了,閉上嘴巴,別再胡扯八道了,快起床吧。」
呻吟聲停了,腳趾的疼痛也立刻消失了。這孩子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他說:
「波莉姨媽,腳趾頭看著真像是發炎了,痛得我把牙齒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的牙齒,真是怪事!牙齒又怎麼啦?」
「有一顆牙鬆動了,而且的確痛得難受。」
「得了,得了,你可別再叫喚了。張開嘴,不錯——你的一顆牙齒真地鬆動了,不過你絶不會痛死的。瑪麗,拿根絲線給我,再到廚房去弄塊燒紅的火炭來。」
湯姆說:
「啊,姨媽,請你手下留情。現在牙不痛了。要是再痛,我也不叫喚了。姨媽,請您別拔啦。我不想獃在家裡逃學了。」
「哦,你不逃學了,是嗎?原來你這麼大叫大閙,為的就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獃在家裡,不去上學去釣魚呀?湯姆呀,湯姆,我這麼愛你,可是你好像盡耍花招來氣我,想斷送我這條老命呀。」這時候,拔牙的準備已經做好了。老太太把絲線的一頭打了活結,牢牢地系在湯姆的那顆牙上,另一頭系在床柱上。然後她拿起那塊燒紅的火炭,猛地朝湯姆臉面伸過去,差點碰到他的臉。結果,那顆牙就晃來晃去弔在床柱上了。
可是有所失就有所得。當湯姆吃過早飯去上學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每個孩子都羡慕他,因為他上排牙齒的缺口能夠使他用一種新的方法吐唾沫。一大群孩子們跟在他後面,對他這種表演很感興趣。有一個割破手指的孩子,大家都敬佩他,圍着他轉,現在忽然沒有人追隨他了,不免大失光彩。他的心情很沉重,可是他卻鄙夷地說,像湯姆·索亞那樣吐唾沫,算不了什麼稀罕,可是他心裡並不真地這麼認為,另外有個孩子說:「酸葡萄!」於是他就成了一位落荒而逃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