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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遺德,承聖業,奉宗廟,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循,南平氐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B
17B、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于宗廟;協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絶,褒周之後;備天地之禮,廣道術之路。上天報況,符瑞並應,寶鼎出,白麟獲,海效巨魚,神人並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宣如詔書。」長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
勝曰:“詔書不可用也。
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相義,御史大夫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
勝、霸既久系,霸欲從勝受經,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講論不怠。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弔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
朕承洪業,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州剌吏。
勝為人質樸守正,簡易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誤相字于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見,出道上語,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于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
勝復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官,賜塚塋,葬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採獲,又從《五經》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勝為學疏略,難以應敵。建卒自顓門名經,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勝同產弟子賞為梁內史,梁內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
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學得幸梁王。梁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堅邪,盜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縣中。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願留贛,有詔許增秩留,卒於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
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津。好鐘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津。房數上疏,先言其將然,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私、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論議相非。二人用事,房嘗宴見,問上曰:「優、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
優、厲何不覺寤而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習、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優、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湧,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