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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之間,已打四更。瑞虹道:「那一班光棍,不久便到,相公若不早避,必受其累!」朱源道:「不要着忙!有同年寓所,離此不遠,他房屋盡自深邃。且到那邊暫避過一夜,明日另尋所在,遠遠搬去,有何患哉!」當下開門,悄地喚家人點起燈火,徑到同年寓所,敲開門戶。那同年見半夜而來,又帶著個麗人,只道是來歷不明的,甚以為怪。朱源一一道出,那同年即移到外邊去睡,讓朱源住于內廂,一面叫家人們相幫,把行李等件,盡皆搬來,止存兩間空房,不在話下。
且說眾光棍一等瑞虹上轎,便逼胡悅將出銀兩分開。買些酒肉,吃到五更天氣,一齊趕至朱源寓所,發聲喊,打將入去。但見兩間空屋,那有一個人影!胡悅倒吃了一驚,說道:「他如何曉得,預先走了?」對眾光棍道:「一定是你們倒勾結來捉弄我的,快快把銀兩還了便罷!」眾光棍大怒,也翻轉臉皮,說道:「你把妻子賣了,又要來打搶,反說我們有甚勾當,須與你干休不得!」將胡悅攢盤打勾臭死。恰好五城兵馬經過,結扭到官,審出騙局實情,一概三十,銀兩追出入官,胡悅短遞迴籍。有一詩為證:
牢籠巧設美人局,美人原不是心腹。
賠了夫人又打臀,手中依舊光陸禿。
且說朱源自娶了瑞虹,彼此相敬相愛,如魚似水。半年之後,即懷六甲。到得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孩子,朱源好不喜歡,寫書報知妻子。光陰迅速,那孩子早又周歲。其年又值會試,瑞虹日夜向天褥告,願得丈夫黃榜題名,早報蔡門之仇。場後開榜,朱源果中了六十五名進土,殿試三甲,該選知縣。恰好武昌縣缺了縣官,朱源就討了這個缺。對瑞虹道:「此去仇人不遠,只怕他先死了,便出不得你的氣。若還在時,一個個拿來瀝血祭獻你的父母,不怕他走上天去!」瑞虹道:「若得相公如此用心,奴家死亦瞑目!」朱源一面差人回家,接取家小在揚州伺侯,一同赴任;一面候吏部領憑。不一日領了憑限,辭朝出京。
原來大凡吳、楚之地作宦的,都在臨清張家灣僱船,從水路而行,或徑赴任所,或從家鄉而轉,但從其便。那一路都是下水,又快又穩。況帶著家小,若沒有勘合腳力,陸路一發不便了。每常有下路糧船運糧到京,交納過後,那空船回去,就攬這行生意,假充座船,請得個官員坐艙,那船頭便去包攬他人貨物,圖個免稅之利,這也是個舊觀。卻說朱源同了小奶奶到臨清僱船,看了幾個艙口,都不稱懷,只有一隻整齊,中了朱源之意。船頭遞了姓名手本,磕頭相見。管家搬行李安頓艙內,請老爺、奶奶下船。燒了神福,船頭指揮眾人開船。瑞虹在艙中,聽得船頭說話,是淮安聲音,與賊頭陳小四一般無二。問丈夫什麼名字,朱源查那手本寫着:「船頭吳金叩首。」姓名都不相同,可知沒相干人。再聽他聲音,越聽越像,轉展生疑放心不下,對丈夫說了,假托分付說話,喚他進艙,瑞虹閃于背後,廝認其面貌,又與陳小四無異。只是姓名不同,好生奇怪。欲待盤問,又沒個因由。偶然這一日,朱源的座師船到,過船去拜訪,那船頭的婆娘進艙來拜見奶奶,送茶為敬。瑞虹看那婦人,雖無十分顏色,也有一段風流。瑞虹有心問那婦人道:「你幾歲了?」那婦人答道:「二十九歲了。」又問:「那裡人氏?」答道:「池陽人氏。」瑞虹道:「你丈夫不像個池陽人。」那婦人道:「這是小婦人的後夫。」瑞虹道:「你幾歲死過丈夫的?」那婦人道:「小婦人夫婦為運糧到此,拙夫一病身亡。如今這拙夫是武昌人氏,原在船上做幫手,喪事中虧他一力相助,小婦人孤身無倚,只得就從了他,頂着前夫名字,完這場差使。」瑞虹問在肚裡,暗暗點頭。將香帕賞他,那婦人千恩萬謝的去了。瑞虹等朱源下船,將這話述與他聽了。眼見吳金即是陳小四,正是賊頭。朱源道:「路途之間,不可造次,且耐着他到地方上施行,還要在他身上追究餘黨。」瑞虹道:「相公所見極明,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睜,這幾日何如好過!」恨不得借滕王閣的順風一陣吹到武昌!
飲恨親冤已數年,枕戈思報嘆無緣。
同舟敵國今相遇,又隔江山路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