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簡單,是在椅子底下找到的,我曾在那把椅子上放過常禮服,這樣,顯然是皮夾從口袋裏滑出悼到地上。」
「怎麼會掉到椅子下面去呢?不可能,您不是對我說過,所有的角落都搜尋過了,在這個最主要的地方您怎麼遺漏了呢?」
「問題就在於我看過了!我記得太清楚了太清楚了,我是看過的!我四肢着地抓着,還搬開了椅子,用雙手摸索過這塊地方,因為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見那裡什麼也沒有,空空蕩蕩,平平光光,就像我的手掌一樣,但我仍然摸索着。一個令人傷心地丟失了重要的東西....非常想找到它,儘管看到那燈什麼也沒有,空空如也,卻仍要往那裡看上十五次,這種時候往往總是產生類似灰心沮喪的情緒。」
「對,就算這樣;只是怎麼會這樣呢?....我始終不可理解,」公爵莫名其妙地喃喃說,「您說,那地方先是什麼也沒有,而且您在那地方還找過,可一下又突然出現了?」
「確實一下子又突然出現了。」
公爵奇怪地望了一眼列別傑夫。
「那麼將軍呢?」他突然問。
「您說什麼,將軍?」列別傑夫又糊塗了。
「啊,我的天哪!我是問,您在椅子底下找到皮夾後,將軍說什麼了?您起先不是跟他一起找的嗎?」
「起先是一起找的,但這一次,我向您承認,我沒有吭聲,認為還是不要告訴他皮夾已被我單獨找到了。」
「為....為什麼?錢都在嗎?」
「我找開皮夾,錢都在,甚至一個盧布也不少。」
「至少要來告訴我一聲嘛,」公爵若有所思地指出。
「我怕打擾您,公爵,因為您自己的事也許已使您,這麼說吧,有異常豐富的感想了;此外,我自己仍裝做什麼也沒找到。皮夾是打開過,看過,後來又合上,又將它放到椅子底下。」
「這是為什麼?」
「就這樣,出於進一步的好奇,」列別傑夫搓着手,突然嘻嘻笑着說。
「現在它就這樣放在那裡,第三天了?」
「哦,不,只放了一晝夜。要知道,在某種程度上我想讓將軍也找找。因為,既然我終於找到了,那又為什麼將軍不能發現這麼引人注目,這麼明顯地放在椅子下的東西呢?我幾次激動這張椅子,將它擺得讓這個皮夾完全顯露出來,但是將軍卻絲毫也沒有注意到,這樣過了整整一晝夜。看來,他現在非常心不在焉,你簡直弄下明白;他說啊,講啊,笑啊,打哈哈,而一下子又對我大發雷霆,我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最後我們走出房間,我故意不鎖門就走開了;他卻猶豫起來了,想說什麼話,想必是這只有這麼多錢的皮夾使他擔驚了,但突然又大發起脾氣來,什麼話也沒說;我們在街上沒走幾步路,他就撇下我,朝另一個方向走了。直到晚上才在酒館裡遇上了。」
「但是,最終您還是從椅子下拿到了皮夾。」
「不,就在那天夜裡椅子底下的皮夾不翼而飛了。」
「那麼現在它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裡,」列別傑夫從椅子上挺直身子站起來,快活地望着公爵,忽然笑着說,「突然它就在這裡,在我常禮服的下襬裡。瞧,您請親自來看看,摸摸。」
確實,在常禮服左邊下襬,簡直就在前面的位置,非常顯眼,構成一隻口袋似的,摸一下便立即能猜到,這裡有一隻皮夾子,它是從兜底通了的口袋裏掉到那兒去的。
「我掏出來看過,分文不少。我又放進去,昨天起就這樣讓它留在下襬裡帶在身上,走起路來甚至還磕碰腿。」
「您難道沒有發覺?」
「我是沒有發覺,嘻嘻!您倒想想,深深敬愛的公爵(雖然此事不值得您如此特別的關注),我的口袋一直是完好的,可突然一夜之間一下子有了這麼個窟窿!我就好奇地細細察看了,似乎是有人用削筆刀割破的,几乎是不可思議的事!」
「那麼....將軍怎麼樣?」
「他整天都在生氣,昨天和今天都這樣;心裡不稱心滿意得不得了;一會兒興奮發狂乃至樂意巴結奉承,一會兒多愁善感乃至聲淚俱下,一會兒突然大發脾氣乃至我都怕他,真的;公爵,我畢竟不是軍人。昨天我們坐在酒館裡,我的衣下襬彷彿無意間非常明顯地突出着,像座小山似地鼓鼓的;他斜眼膘着,生着悶氣。他現在早就已經不正面看我了,除非醉得很厲害或者大動感情的時候;但是昨天卻兩次這樣看了我一眼,我背上簡直起了鷄皮疙瘩。不過,我準備明天把皮夾算正式找出來,而在明天之前還要跟他一起玩一玩。」
「您這樣折磨他是為了什麼?」公爵高聲嚷了起來。
「我不是折磨他,公爵,不是折磨,」列別傑夫急切地接著說,「我真誠地愛他和....尊敬他;而現在,隨您信不信,他對我來說變得更為可貴,我更看重他了!」
列別傑夫說這一切的時候是那麼認真和誠摯,實在讓公爵的氣忿得很。
「您愛他,又這樣折磨他!得了吧,他把您丟失的東西給您放到顯眼的地方....椅子底下和常禮服裡,他就想用這一着直接向您表示,他不想跟您耍滑頭,而是樸直地請求您的原諒。您聽見了吧:他在請求原諒!看來,他寄希望於你們之間的溫厚感情,相信您對他的友情。可是您卻把這麼一個....極為誠實的人蒙受這樣的屈辱!」
「極為誠實的人,公爵,極為誠實的人!」列別傑夫目光炯炯,接過話說,「正是只有您一個人,最高尚的公爵,能說出這麼公正的話來:就為這一點我忠於您,甚至崇拜您,雖然我因為各種惡習已經腐朽了!就這樣決定了!現在,我馬上就把皮夾找出來,下等明天了;瞧,我當您的面把它掏出來;喏,就是它;喏,錢也悉數都在;喏,您拿起來,最高尚的公爵,拿着,保存到明天,明天或後天我會拿的;知道嗎,公爵,這丟失的錢第一夜曾藏在我花園裡一塊小石頭下面,您怎麼想。」
「注意,別這麼當面對他說皮夾找到了。就讓他無意地看到,衣服下襬裡已經什麼也沒有了,他就會明白的。」
「就這樣的嗎?告訴他我找到了,不是更好嗎?還要裝做在此以前一直沒有猜到在什麼地方。」
「不,」公爵沉思着說,「不,現在已經晚了,這比較危險;真的,最好別說!面對他您要溫和些,但是....也別太敞了....還有....還有....您自己知道。」
「我知道,公爵,知道,也就是說,我知道是知道,恐怕做不到;因為這要有像您這樣的心。何況我自己也是個易動怒和脾氣壞的人,他現在有時候對我十分傲慢;一會嚶嚶啜位和緊緊擁抱,一會又突然開始侮辱人,輕蔑地嘲笑人;嘿,這下我可要故意把下襬顯示出來,嘻嘻!再見,公爵,顯然我阻礙和打擾了您最有意思的感情,可以這麼說....」
「但是,看在上帝面上,請保守原先的秘密!」
「悄悄地行動,悄悄地行動!」
但是,儘管事情已經了結,公爵仍然心事重重,几乎比過去更加憂慮。他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明天與將軍的約會。
第四部 第五章 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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