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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夥計,備車吧。還給我們拿些克瓦斯來。我們進了房子。由潔淨的圓木組裝的牆壁上沒有掛一張蘇茲達爾④的畫;房角處擺着一尊沉甸甸的裹着銀服飾的聖像,聖像前燃着一盞神燈;有一張前不久被刮洗得乾乾淨淨的椴木桌子;在圓木間的隙縫裡,在窗子的邊框上,既無機靈的茶婆蟲在那裡遊蕩,也無疑慮重重的蟑螂在那裡藏身。那個年輕小伙拿着一隻盛滿爽口的克瓦斯的大號白杯子,.k塊
8、麥粉麵包和放有十多根醃黃瓜的木盤快捷地出來了。他將這些食品在桌子上通通擺好,然後倚身于門上,面露笑容,打量起我們來。我們還沒來及把這些小吃打掃光,台階前已傳來馬車的響聲。我們起身出來。駕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一頭鬈髮,兩腮緋紅,他使大勁勒住了那匹肥實的花斑牡馬。馬車四邊圍着六個大個子的年輕人,他們彼此都很相像,而且都像費佳。“全是霍裡的孩子!」波盧特金說。「全是小霍裡,」費佳接過話說,他也跟着我們來到台階上,「還沒有全到齊呢:波塔普正在林子裡,西多爾跟着老爸進城去了……要小心,瓦夏,」他轉向駕車的孩子繼續說,「儘量跟快點,送的是老爺呢。不過,到了高坡那兒可得留神,悠着點兒。別把車子搞壞了.不能驚擾老爺的肚皮!」旁的幾個小霍裡聽了費佳這句有點越規的逗趣話都輕輕地笑了。「把天文學家放上車!」波盧特金先生威嚴地喊r一聲。費佳開心地把那只強露笑容的狗舉了起來,放到馬軍底板上。瓦夏鬆一下繮繩。我們的馬車軲轆便滾動了。「這是我們辦事處,」波盧特金忽然指着一所低矮的小平房對我說,「要不要去瞧瞧?」
「好的。」
「目前它已撤了,」他說,一邊下了車,「不討環值得一瞧。」說是辦事處,不過是兩個空房間而已。看守人是個獨眼老頭,他從後院跑來了。「你好,米尼亞伊奇,」波盧特金先生說,村外趕上了我們,他是位瘦高個子,小腦袋稍稍後仰。這就是卡利內奇。他那張和善的、帶點麻斑的黝黑臉孔,我一見就感到喜歡。卡利內奇天天都陪伴老爺去打獵(這是我後來聽說的),背着他的袋子,有時還扛着槍,探察鳥』L在何處棲息,打水、採草莓、搭棚子、跟在馬車後面跑;離開他,波盧特金真可謂寸步難行。卡利內奇這個人的性格是頂樂呵的,也是頂和順的,他不斷地低聲哼唱歌曲,無所思慮地向四處東張西望,說話帶點鼻音,微笑的時候便眯起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不時地捋捋那稀疏的楔形鬍子。他走起路來不急不忙,可步子邁得老大,還拄着一根又長又細的拐棍。這一天他跟我聊了好幾回,伺候我時不見他低三下四,然而他照料老爺真像照料孩子一般。中午時分,天氣醮熱不堪,我們不得不找個庇蔭地方,這時候他領我們到他的設在林子深處的養蜂房去。卡利內奇給我們打開了那間掛着一捆捆冒着香氣的乾草的小屋的門,讓我們躺在新鮮的乾草上,他在自己頭上戴了一個袋狀的網罩,拿起一把刀子、瓦罐和一塊木片,到養蜂房去給我們割蜂蜜。我們喝着摻和泉水的透亮的溫蜜汁,在蜜蜂單調的嗡嗡聲和樹葉的不停的簌簌聲中睡着了。一陣清風吹醒了我……我睜開眼睛,看見卡利內奇坐在那扇半開半掩的門的門檻上,用刀在削一木勺。我盯着他的臉欣賞了好一陣子,那是一張如傍晚天空一般的溫和而明朗的臉。波盧特金先生也醒來了。我們沒有立即起來。在走了很久的路和一陣酣睡之後,安然不動地躺在於草堆上是頗為愜意的:身體顯得既舒坦又疲倦。臉上冒着輕微的熱氣,甜蜜的睏倦使人懶得睜眼。最後我們起來了,又一直閒逛到傍晚。晚餐時我們又談起了霍裡和卡利內奇。「卡利內奇是個善良的莊稼人,」波盧特金對我說,「他又熱心又慇勤,可希他沒法正經八擺地去幹農活,因為我老艷着他。他天天要陪我去打獵……哪能還幹得了農活呢,您想想看。」我很同意他的話,接着我們都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波盧特金先生要進趟城,是為同鄰居皮丘可夫打。
「鬍子算什麼‧鬍子是把草,可以割的。」
「那還說什麼呢?」
「看來,霍裡乾脆去做生意人得了;生意人日子過得好,也可留鬍子。」
「你不是已經在微生意了嗎?」我問他。
「我只搞點奶油和柏油方面的小買賣……怎麼,老爺,要不要備輛馬車?」
「你這人嘴好嚴哪,心裡可有主意啦,」我心裡想。
「不用,」我大聲說,「我不需要馬車。明天我要在你家近處轉轉,如果允許的話,我想在你家乾草棚裡過一夜。」
「歡迎呀。不過,你在於草棚裡睡得踏實嗎‧我吩咐娘兒們給你鋪上床單,放上枕頭。喂,娘兒們!」他喊道,一面站起身來。「過來,娘兒們……你,費佳,跟她們一塊去。她們都是些飯桶。」
過了一刻鐘,費佳提着燈籠領我到乾草棚去。我撲倒在乾草上,狗蜷縮在我的腳旁;費佳向我道了晚安,門嘎的一響,又砰的~聲關上了。我久久沒有睡着。一頭母牛走近門邊,大聲地噴了兩口氣。狗自尊地朝它汪汪地大叫起來;一頭豬從棚邊走過,沉思地哼哼着;有匹馬也在附近某處嚼着乾草,打着響鼻……我終於打起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