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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143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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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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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頁

朗讀:

潮州在今廣東東部,距當時京師長安確有八千里之遙,那路途的困頓是可想而知的。當韓愈到達離京師不遠的藍田縣時,他的侄孫韓湘,趕來同行。韓愈此時,悲歌當哭,慷慨激昂地寫下這首名篇。

首聯直寫自己獲罪被貶的原因。他很有氣概地說,這個「罪」是自己主動招來的。就因那「一封書」之罪,所得的命運是「朝奏」而「夕貶」。且一貶就是八千里。但是既本着「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論佛骨表》)的精神,則雖遭獲嚴譴亦無怨悔。


  

三、四句直書「除弊事」,認為自己是正確的,申述了自己忠而獲罪和非罪遠謫的憤慨,真有膽氣。儘管招來一場彌天大禍,他還是「肯將衰朽惜殘年」,且老而彌堅,使人如見到他的剛直不阿之態。

五、六句就景抒情,情悲且壯。韓愈在一首哭女之作中寫道:「以罪貶潮州刺史,乘驛赴任;其後家亦譴逐,小女道死,殯之層峰驛旁山下。」可知他當日倉猝先行,告別妻兒時的心情若何。韓愈為上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家何在」三字中,有他的血淚。

此兩句一回顧,一前瞻。「秦嶺」指終南山。雲橫而不見家,亦不見長安:「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李白詩),何況天子更在「九重」之上,豈能體恤下情?他此時不獨繫念家人,更多的是傷懷國事。「馬不前」用古樂府:「驅馬涉陰山,山高馬不前」意。他立馬藍關,大雪寒天,聯想到前路的艱危。「馬不前」三字,露出英雄失路之悲。

結語沉痛而穩重。《左傳。僖公三十二年》記老臣蹇叔哭師時有:「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之語,韓愈用其意,向侄孫從容交代後事,語意緊扣第四句,進一步吐露了淒楚難言的激憤之情。

從思想上看,此詩與《論佛骨表》,一詩一文,可稱雙璧,很能表現韓愈思想中進步的一面。

就藝術上看,此詩是韓詩七律中佳作。其特點誠如何焯所評「沉鬱頓挫」,風格近似杜甫。沉鬱指其風格的沉雄,感情的深厚抑鬱,而頓挫是指其手法的高妙:筆勢縱橫,開合動盪。如「朝奏」、「夕貶」、「九重天」、「路八千」等,對比鮮明,高度概括。一上來就有高屋建瓴之勢。三、四句用「流水對」,十四字形成一整體,緊緊承接上文,令人有渾成之感。五、六句宕開一筆,寫景抒情,「雲橫雪擁」,境界雄闊。「橫」狀廣度,「擁」狀高度,二字皆下得極有力。故全詩大氣磅礴,卷洪波巨瀾于方寸,能產生撼動人心的力量。

此詩雖追步杜甫,但能變化而自成面目,表現出韓愈以文為詩的特點。律詩有謹嚴的格律上的要求,而此詩仍能以「文章之法」行之,而且用得較好。好在雖有「文」的特點,如表現在直敘的方法上,虛詞的運用上(「欲為」、「肯將」之類)等;同時亦有詩歌的特點,表現在形象的塑造上(特別是五、六一聯,于蒼涼的景色中有詩人自己的形象)和沉摯深厚的感情的抒發上。全詩敘事、寫景、抒情融合為一,詩味濃郁,詩意盎然。

(錢仲聯徐永端)

同水部張員外籍曲江春遊

同水部張員外籍曲江春遊

寄白二十二舍人

韓愈

漠漠輕陰晚自開,青天白日映樓台。

曲江水滿花千樹,有底忙時不肯來?

一個久雨之後輕陰轉晴的傍晚,曲江漲起了新碧,綠樹如洗,萬紫千紅,臨風吐艷。興緻勃勃的韓愈,邀約張籍、白居易同遊曲江。可惜白居易因雨後泥濘未去。游罷歸來,韓愈寫了這首詩,寄給白居易。

從美學觀點看,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往往格外給人以美的享受。大概,水中、鏡裡反映出來的形象,總在似與不似之間,給人一種澄明而又微茫彷彿的美感,其動人情處,往往超過實體。本詩寫景之美,正從水中得來:久雨乍晴,藍藍的天,明晃晃的太陽,千門萬戶的樓台,奼紫嫣紅的花樹,統統倒映在「曲江水滿」之中。花樹和樓台的倒影斑駁地疊映在水裡。於是,花從翠樓頂上長出來,魚從綠樹中間穿過去。偶然,微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這樓台花樹,搖晃生姿。這不比岸邊實景更令人神搖心醉嗎?

詩的結構也很有新意。它打破了絶句三句便轉的規律,一連三句寫景,第四句才陡然一問作結。這種結構上的特點,也很值得玩索。

這首詩是寫給白居易的,除了傾訴自己的激情之外,也有惋惜和埋怨對方爽約的意思。詩人沒有直接表露自己苦候、失望、埋怨的情緒,而是巧妙地極寫曲江雨後空氣清新景物明淨所特有的美。曲江的春天,曲江樓台花樹的迷人,愈是渲染得美好,愈顯出辜負這良辰美景是多麼可惜。末句雖只輕輕一問,儘管語氣十分委婉,卻把詩人這種心情表述得淋漓盡致。詩人構思巧妙,也于此可見。

(賴漢屏)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其一)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其一)

韓愈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絶勝煙柳滿皇都。

這首小詩是寫給水部員外郎張籍的。張籍在兄弟輩中排行十八,故稱「張十八」。詩的風格清新自然,簡直是口語化的。看似平淡,實則是絶不平淡的。韓愈自己說:「艱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送無本師歸范陽》)。原來他的「平淡」是來之不易的。

全篇中絶妙佳句便是那「草色遙看近卻無」了。試想:早春二月,在北方,當樹梢上、屋檐下都還掛着冰凌兒的時候,春在何處?連影兒也不見。但若是下過一番小雨後,第二天,你瞧吧,春來了。雨腳兒輕輕地走過大地,留下了春的印跡,那就是最初的春草芽兒冒出來了,遠遠望去,朦朦朧朧,彷彿有一片極淡極淡的青青之色,這是早春的草色。看著它,人們心裡頓時充滿欣欣然的生意。可是當你帶著無限喜悅之情走近去看個仔細,地上是稀稀朗朗的極為纖細的芽,卻反而看不清什麼顏色了。詩人象一位高明的水墨畫家,揮灑着他飽蘸水分的妙筆,隱隱泛出了那一抹青青之痕,便是早春的草色。遠遠望去,再象也沒有,可走近了,反倒看不出。這句「草色遙看近卻無」,真可謂兼攝遠近,空處傳神。

這設色的背景,是那落在天街(皇城中的街道)上的纖細小雨。透過雨絲遙望草色,更給早春草色增添了一層朦朧美。而小雨又滋潤如酥。酥就是奶油。受了這樣的滋潤,那草色還能不新嗎?又有這樣的背景來襯托,那草色還能不美嗎?

臨了,詩人還來個對比:「絶勝煙柳滿皇都」。詩人認為初春草色比那滿城處處煙柳的景色不知要勝過多少倍。因為,「遙看近卻無」的草色,是早春時節特有的,它柔嫩飽含水分,象徵著大地春回、萬象更新的欣欣生意。而煙柳呢?已經是「楊柳堆煙」時候,何況「滿」城皆是,不稀罕了。到了暮春三月,色彩濃重,反倒不那麼惹人喜愛了。象這樣運用對比手法,與一般不同,這是一種加倍寫法,為了突出春色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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