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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94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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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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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頁

朗讀:

這是一首傳誦極廣的邊塞詩。詩中寫到的金河、青塚、黑山,都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境內,唐時屬單于都護府。由此可以推斷,這首詩寫的是一個隷屬於單于都護府的徵人的怨情。全詩四句,一句一景,表面上似乎不相連屬,實際上卻統一于「徵人」的形象,都圍繞着一個「怨」字鋪開。

前兩句就時記事,說的是:年復一年,東西奔波,往來邊城;日復一日,躍馬橫刀,征戰不休。「金河」,即大黑河,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南。「玉關」,即甘肅玉門關。金河在東而玉門關在西,相距很遠,但都是邊陲前線。「馬策」,即馬鞭。「刀環」,刀柄上的銅環。馬策、刀環雖小而微,然而對於表現軍中生活來說卻有典型性,足以引起對征戍之事的一系列的聯想。這兩句「歲歲」、「朝朝」相對,「金河」、「玉關」,「馬策」、「刀環」並舉,又加以「復」字、「與」字,給人以單調困苦、不盡無窮之感,怨情自然透出。


  

前兩句從「歲歲」說到「朝朝」,似乎已經把話說盡。然而對於滿懷怨情的徵人來說,這只是說著了一面。他不僅從那無休止的時間中感到怨苦之無時不在,而且還從即目所見的景象中感到怨苦之無處不有,於是又有三、四句之作。

「青塚」是西漢時王昭君的墳墓,在今呼和浩特市境內,當時被認為是遠離中原的一處極僻遠荒涼的地方。傳說塞外草白,惟獨昭君墓上草色發青,故稱青塚。時屆暮春,在苦寒的塞外卻「春色未曾看」,所見者唯有白雪落向青塚而已。蕭殺如此,怎不令人淒絶?末句寫邊塞的山川形勢:滔滔黃河,繞過沉沉黑山,復又奔騰向前。黃河和黑山相隔甚遠,這裡不可坐實理解。上句說青塚,這裡自然想起青塚附近的黑山,並用一個「繞」字牽合,寄寓綿綿怨情。這兩句寫景,似與詩題無關,其實都是徵人常見之景,常履之地,因而從白雪青塚與黃河黑山這兩幅圖畫裡,我們不僅看到征戍之地的寒苦與荒涼,也可以感受到徵人轉戰跋涉的苦辛。詩雖不直接發為怨語,而藴蓄于其中的怨恨之情足以使人迴腸蕩氣。

通篇不着一個「怨」字,卻又處處瀰漫著怨情。詩人抓住產生怨情的緣由,從時間與空間兩方面落筆,讓「歲歲」、「朝朝」的戎馬生涯以及「三春白雪」與「黃河」、「黑山」的自然景象去現身說法,收到了「不着一字,盡得風流」的藝術效果。而這首詩的謹嚴工整也歷來為人稱道。詩不僅每句自對(如首句中的「金河」對「玉關」),又兩聯各自成對。後一聯的對仗尤其講究:數字對(「三」、「萬」)與顏色對(「白」、「青」、「黃」、「黑」)同時出現在一聯之中;顏色對中,四種色彩交相輝映,使詩歌形象富於色澤之美;動詞「歸」、「繞」對舉,略帶擬人色彩,顯得別具情韻。這樣精工的絶句,確是不多見的。

(陳志明)

◎戴叔倫除夜宿石頭驛

◎戴叔倫除夜宿石頭驛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

長期飄泊,客中寂寞,又值除夕之夜,還獨自滯跡在他鄉逆旅,此情此景,更何以堪。這首詩就真切地抒寫了詩人當時的際遇,藴蓄着無窮的感慨和淒涼之情。

此詩當作於詩人晚年任撫州(今屬江西)刺史時期。這時他正寄寓石頭驛(在今江西新建縣贛江西岸),可能要取道長江東歸故鄉金壇(今屬江蘇)。「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起句突兀,卻在情理之中。除夕之夜,萬家團聚,自己卻還是浮沉宦海,奔走旅途,孤零零地在驛館中借宿。長夜枯坐,舉目無親,又有誰來問寒問暖。人無可親,眼下就只有寒燈一盞,搖曳作伴。「誰相問」,用設問的語氣,更能突出旅人淒苦不平之情。「寒燈」,點出歲暮天寒,更襯出詩人思家的孤苦冷落的心情。

一燈相對,自然會想起眼前的難堪處境:「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出句明點題中「除夜」,對句則吐露與親人有萬里相隔之感。清人沈德潛說此句「應是萬里歸來,宿于石頭驛,未及到家也。不然,石城(」石頭城「的簡稱)與金壇相距幾何,而云萬里乎?」(《唐詩別裁》)這固然是一種理解。但不能因石頭驛與金壇相距不遠,就不能用「萬里」。只要詩人尚未到家,就會有一種遠在天涯的感覺。「萬里」,似不應指兩地間的實際路程,而是就心理上的距離說的。這一聯,摒棄謂語,只用兩個名詞,連同前面的定語「一年將盡」、「萬里未歸」,構成對仗,把悠遠的時間性和廣漠的空間感,對照並列在一起,自有一種暗中俯仰、百感蒼茫的情思和意境,顯示出詩人高超的藝術概括力,具有深沉的形象感染力。

這一晚,多少往事湧上心頭。「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就寫出了這種沉思追憶和憶後重又回到現實時的自我嘲笑。「支離」,本指形體不全,這裡指流離多病。據記載,戴叔倫任官期間,治績斐然。晚年在撫州時曾被誣拿問,後得昭雪。詩人一生行事,抱有濟時之志,而現在不但沒能實現,反落得病骨支離,江湖飄泊,這怎能不感到可笑呢?這「笑」,含蘊着多少對不合理現實的憤慨不平,是含着辛酸眼淚的無可奈何的苦笑。

然而,前景又如何呢?「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一年伊始,萬象更新,可是詩人的愁情苦狀卻不會改變。一個「又」字,寫出詩人年年待歲,迎來的只能是越來越可憐的老境,一年不如一年的淒慘命運。這個結尾,給人以沉重的壓抑感和不盡的淒苦況味。全詩寫情切摯,寄慨深遠,一意連綿,淒惻動人,自非一般無病呻吟者可比

(徐竹心)


  
三閭廟

三閭廟

戴叔倫

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

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

三閭廟,是奉祀春秋時楚國三閭大夫屈原的廟宇,據《清一統志》記載,廟在長沙府湘陰縣北六十里(今汨羅縣境)。此詩為憑弔屈原而作。

司馬遷論屈原時說:「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史記。屈原列傳》)詩人圍繞一個「怨」字,以明朗而又含蓄的詩句,抒發對屈原其人其事的感懷。

沅、湘是屈原詩篇中常常詠歎的兩條江流。《懷沙》中說:「浩浩沅湘,分流汩兮。修路幽蔽,道遠忽兮。」《湘君》中又說:「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詩以沅湘開篇,既是即景起興,同時也是比喻:沅水湘江,江流何似?有如屈子千年不盡的怨恨。騷人幽怨,何以形容?好似沅湘深沉的流水。前一句之「不盡」,寫怨之綿長,後一句之「何深」,表怨之深重。兩句都從「怨」字落筆,形象明朗而包孕深廣,錯綜成文而迴環婉曲。李瑛《詩法易簡錄》認為:「詠古人必能寫出古人之神,方不負題。此詩首二句懸空落筆,直將屈子一生忠憤寫得至今猶在,發端之妙,已稱絶調。」是說得頗有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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